姑奶奶……?阮舒修长的眉梢挑起——这称呼……?
她用眼神询问庄爻。
“姐,小心门槛。”庄爻提醒。
阮舒抬脚跨入房间。
前头的吕品已停在门边。
中年男人则向坐在窗户前轮椅上的人小跑而去,颇为厌恶地嚷嚷:“怎么我才出去不到三分钟,你又给尿了?”
阮舒听言凝睛,发现轮椅底下的地面上确实有一小滩黄色的液体。
“对不住对不住!对不住!实在对不住姑奶奶!要不姑奶奶先屈尊挪步外面候一会儿,我清理一下?”中年男人恭敬得有些过于卑微了。
看着架势,基本可以判定,要见的就是这个坐在轮椅上的人。而且对方应该并不是什么需要尊重的长辈。心中有了掂量,阮舒不想再磨磨唧唧:“不用了。”
被闻野吊足了胃口。她受够了。赶紧见了赶紧了事。
吕品挥手示意:“姑奶奶怎么说,就怎么办。”
阮舒应声眉心一跳——还真是姑奶奶?这称呼直接就是辈分?抑或仅仅某种地位的尊称?
“欸欸欸,好的好的!”中年男人点头哈腰。
阮舒瞥回眼。
中年男人已将轮椅推过面来。
轮椅上的男人瘦骨如柴,皮肤明显有大面积萎缩的现象,亦可见有些年月的烧伤痕迹,是以瞧不准确年龄。
且,他大概患有帕金森,只是坐在那儿而已,身体也震颤得厉害。呈痴呆的状态,目光呆滞,张开的嘴里不断涎下口水。
然,这些都不是重点。对方的面容一经入目,阮舒遽然怔忡。
即便烧毁了大半,即便未烧毁的另外一半脸也下垂衰老得厉害,依旧不妨碍她第一眼认出他来。
是他……
是那个本应该在二十多年前就葬身火海的男人……
那个将她和庄佩妤困在城中村八年的,她曾经当作生父的养父……
怎、怎么会……还活着……
而且怎么会在江城?
“姐。”庄爻低声,充满关切,手不易察觉地虚虚握在她的手臂上,似是在担心她的心理承受能力。
阮舒稳了稳心绪,重新凝睛时,却见轮椅上那个男人原本呆滞的目光像突然有了焦点。
焦点正落在她的脸上。
但也仅此而已。
不过,之于他而言,这样的反应已经算非常大的。
阮舒面无表情地与他对视,脑子里哗啦啦划过的全是本以为已模糊了记忆的当年的那场大火。
他酗酒。他一醉酒就打人。
每次他打她和庄佩妤时,她都在心里恶毒地诅咒他喝死。
她认定他早晚要死在这上面。
或许她的执念真被老天爷所听见,那天深夜她熟睡中时,突然被庄佩妤着急地摇醒,她才发现家里起火了,烟熏得她直咳嗽。
庄佩妤二话不多说,拽住她就往外跑。
她跟不上庄佩妤的脚步,而且地面上貌似被泼了油,很滑,她数次摔倒,整个人被庄佩妤被半拖半拉。
她扭回头去,发现到那个酒鬼躺在客厅的地上一动不动,对周边的火势毫无察觉似的。
她转回脸来,仰脸盯着头也不回的庄佩妤的后脑勺,一鼓作气憋住劲儿不给庄佩妤拖后腿,学着庄佩妤头也不回。
快速离开房子,庄佩妤带着她躲在黑漆漆的角落里,看着火焰从里面慢慢烧到外面来,这才引起了周边房屋里的其他人的注意,纷纷开始救火。
当然,救火的原因并不是因为那些人好心好意,只是房屋连着房屋靠得太近,担心火势蔓延受到波及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