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这下兵民混杂,摩肩接踵,还夹杂了一些不明所以的路人。
随着对峙时间越拉越长,也不知是谁先动的手,到得午时,两边都怒火腾腾,竟就爆发了小规模的打架斗殴。
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宫里。
雍盛正在明雍殿听各部大臣议事。
“现场是何情形?”定国公谢衡抢先发问。
“吏部尚书壬大人和兵部侍郎邓大人都深陷人群,巡城御史预估错了情势,带的番役兵士不够,此时也是脱身不得。邓大人已遣人送信兵部增派人手,怕只怕增兵还没到,就出了人命。”来报信的给事中不停地扯袖子擦脑门子上的汗。
谢衡于御案前来回踱步,扭头吩咐道:“你送信给邓麟绍,告诉他,闹事者一律严惩不贷!该打的打,该抓的抓,先控制住局面,余事再论。”
听意思,是想武力镇压。
“不可!”臣僚里即刻有人表示反对,“朝廷取士,本就是要让天下黎庶百姓,怀志者得志,怀土者得土,使人人都能有报效朝廷一展宏图的机会。今仕子既皆对贡举结果有异议,此乃民心民意。民意宣,则民心顺。若强行堵塞言路,叫人闭口藏舌,则从此民意不达上听,民心不附也!”
雍盛对这番话暗中叫好,又佩服此人敢当众跟谢衡叫板的勇气,特地抬眼搜寻,原是御史汪实。此人出身寒门,乃前礼部尚书汪偲的胞弟,是景熙元年的甲科进士。
“此言差矣。”谢衡侧目冷视,“民有良民顺民,亦有刁民暴民。我等为官,有牧民之责,对良民顺民要爱之护之,对刁民暴民则应训之诛之,否则一味包容忍让,一伤良民之利,二伤朝廷法度,三有违上天授予我主的教化之责。”
“谬论!哪来的刁民暴民?”汪实言辞激动起来,“那是才刚刚参加完贡举的仕子!都是品行端正饱读诗书的文弱书生!”
他说着前行两步,跪下奏道:“陛下,臣与这群仕子同有一问。”
“你说。”雍盛准允。
“今科取进士九十七人,缘何无一寒门子弟?闻所未闻!难道科举取士从此不凭真才实学,而是非世家望族不取,非簪缨高门不录?臣有本要参,就参主考官壬豫副主考邓麟绍,参他们在今科取士时考校偏私谄媚当权!伏乞圣上彻查,还天下寒门士子以公道!”
斯时响晴响晴的燥热天气,天空一片瓦蓝,无半片云亦无半丝风,高挂的日头晒得人人唇焦舌燥,心急火燎。
壬豫坚守轿子不出,得不到只言片语回应的仕子们在漫长的等待中越来越恼怒,挤着搡着去推轿子。
兵部侍郎原先带着十几名护卫见势不妙,一刷儿拔出刀来,挥舞着,恐吓人群退避。
“护轿前行!胆敢阻拦者,杀无赦!”
邓麟绍体壮怕热,汗如雨下,一身官服早已湿透,轿子里燠热如蒸笼一般,是片刻都待不得。他一边佩服壬豫的定力,一边下定决心要杀出一条血路,解了眼下困局。
结果才走出两丈远,突听“咚”的一声巨响。邓麟绍浑身一震,硕大身躯紧跟着不受控制地往一边栽去,尚未稳住身形,又是一声震天山响,“砰”,轿子前倾,他收不住力,往前猛冲,一头滚出了轿门。滚了足有两丈远,官服上全是泥巴,头上乌纱官帽也折了一翅,灰头土脸好不狼狈。
“邓侍郎!邓侍郎!”
护卫们大骇,手忙脚乱去搀扶,却被闹事的仕子抢了先,拖着邓麟绍的双腿就哄闹着将人夺进人群。
邓麟绍曾是行伍统帅,哪肯轻易受制?三两下挣脱了腿上两双手,恶不可遏,顾不得官箴体面,醋钵大的拳头就招呼起来。
离他最近的一倒霉书生猝不及防被暴打,白净的脸上登时开了酱酒铺子,只三拳,就鼻血长流,仰面踉跄,好巧不巧,后背恰抵在了后头护卫朝天的刀尖上,噗呲一下长刀贯胸,死不瞑目。
这下见了血,直如炮仗星子迸进了柴火垛,两方剑拔弩张,汗流浃背。
“姓邓的,你杀了人!为官不仁,欺压良民,国法不容!”领头仕子振臂高呼,“青天白日,众目睽睽,人证物证俱在,今日就将你扭送大理寺,治你草菅人命的大罪!”
“笑话,一介刁民信口雌黄,本官尚未治你聚众闹事的罪,你反倒要治本官的罪?以下犯上,简直胆大妄为!”眼见出了人命官司,邓麟绍心里也发慌,但事已至此,横竖不得善了,索性把事情闹大,闹它个天翻地覆,跺脚咬牙道,“众皂隶听令,都给我抄家伙!闹事者一律擒拿入狱,胆敢反抗者格杀勿论!”
“不好了,云雀巷爆发了械斗!”刑部尚书崔无为一收到消息,就急驱入殿,禀告时局。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械斗?”雍盛惊起,亲下御阶询问,“可伤着人了?”
崔无为瞧瞧谢相脸色,硬着头皮道:“具体情形臣也知之甚少,只听说先是死了一名书生,双方就争斗起来,不可避免互有损伤。”
“混账!”皇帝震怒,“什么叫互有损伤?读书人手无缚鸡之力,哪能与操戈兵士相抗衡?究竟是械斗,还是兵打民,你说清楚!”
“这,这……”崔无为被质问得抬不起头来,只得道,“臣这就前往探查。”
“我与你同去。”谢衡斜睨一眼雍盛,“圣上息怒,臣亲自前去平息这场闹剧。”
“何劳枢相大驾?底下人自会办事。”
“兵防军务乃臣之职责所在,京中暴。乱,就是臣之失职,望圣上容臣将功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