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拨的是琴弦,崔藏拙却觉得,心弦也微微触动了一下。
他平日看祝献之,并没觉得有多好看,甚至隐隐不服气,觉得坊间小娘子们之所以认为祝献之比自己俊朗,全拜他的赵王身份所赐。
但同样的脸,换作描柳叶眉,晕染斜红,贴上翠钿,着杏粉襦裙,云鬓香影的女儿身,便看得他面红耳热。
他一壁感慨好哥们着实生错了性别,一壁躬身庄重行礼,
“拜见昭阳殿下。”
不料他还没来得及再抬头,就被侍从狠狠按住压在地上,颀长的脖颈都险些折断。
祝小枝深吸一口气,拿出十成架势,适才还在抚琴的纤纤柔荑重重拍在桌案上,震得案边散乱的宣纸都挪动几分。
“就你小子天天找祝献之打听我的事情是吧?先给本殿棍杖伺候!”
完蛋!他被美色冲昏头脑,忘了昭阳公主虽然外表柔丽,但也是出了名的凶悍。
崔藏拙急得汗如雨下,徒劳挥手驱赶逼近的仆从们,鲜黄色宽大袖口扇动,惶惶无助如与母亲走丢的小黄鸭。
“殿下饶命,某仰慕殿下已久,才向赵王殿下恳请一见!”
祝小枝眼波光华流转,倾身向前,仔细分辨他窘迫姿态的真伪,
“崔郎君仰慕本殿什么?”
她这个年纪的小娘子,一般爱听什么话呢?
崔藏拙从未如此急切地想要讨好一个人,绞尽脑汁,也就憋出句夸人好看的话,
“坊间传言昭阳公主光艳动天下,今日一见果然如是。”
祝小枝自打搬进长安,日夜由卫娘精心打点样貌,曾经在乡野间吹晒出的红斑尽数淡化,露出雪白娇嫩的肌肤,配合水灵灵的大眼的确可人。
作为一个长相普通了二十多年的女孩,如今真正拥有着昭阳公主的美貌,祝小枝总有一种错位感。
况且,她并不喜欢这种因娇小瘦弱引发的赞美——她还是希望自己能多腾出时间习武,改善这具瘦得肋骨清晰可见的躯体,变得健壮有力,好应付迫近的亡国危机。
她尴尬地扭了扭肩,勾勾手指,示意仆从们将少年冠玉般的面容抬起一些,
“仅仅如此吗?崔郎君也生得貌美,但容颜易老,总是留不住的。”
他怔神,觉得真实的昭阳公主愈发偏离自己的设想,如此最初的计划自然落空。
不知不觉中,他已迈入她的陷阱。
“那敢问殿下,什么才留得住呢?”
“没有什么留得住,最终所有事物都会离我们远去。若想手里永远握着什么,唯有不断攫取,以新代旧。”
对方却丝毫没有思考似地嘟囔道,
“可是年轻时好看的,老了也不会丑到哪去,相对应地,丑是一辈子的事……”
祝小枝无言梗塞。果然,她完全不该指望崔藏拙那堪比核桃般的脑仁里,能盛放什么可以称之为“思想”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