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低下头,柔软的发丝轻轻拂过他的鼻畔,是熟悉的草木清香,清冽温沉,似雨后春露,似雪巅霜花。
他脑中混沌,心头却似悲凄,竟低声喃喃,难掩哽咽之声:
“云儿……你是不是……愿意……留下了?”
陆温怔了怔,便见他缓缓睁眼,往日那些沉闷冷冽的气息都被尽数敛去。
他没有歇斯底里,没有苦苦恳求,只是眼眸湿润,像是有些失神,怔怔的,痴痴的望着她,眸底敛着蓬勃浓烈的情绪。
一年之期,早已过去。
自她生产之后,他再未提及埋骨自毁之事,却时时记着与她这桩沉重的约定,生怕她了无痕迹的离去。
她俯身看他,时常觉得好奇。
但凡男欢女爱,初时恩爱缱绻,你不舍我,我不舍你,却也逃不过日子久了,没了新鲜,生出误会与隔阂。
最后兰因絮果,两看相厌。
可她不是第一日知道他的真心了,这份真心,维持得实在太过坚决,太过卑微。
以至于她很好奇,便托起他的脸颊,认认真真的问。
“你现在是清醒的吗?”
他愣了愣,乖巧的点了头,旋即蜷起手指,揉了揉自己酸酸涩涩的眼睛。
陆温想了想,很直白的问:“我有什么值得你喜欢的呢?”
她顿了顿,轻声道:“无论南北,你都是身居高位的那个,西屏郡也好,临松也罢,达官显贵都少不得会往你屋里塞些美娇娘。”
“何况你是风月场的主人,身边花团锦簇,见惯了风月,也惯会逢场作戏,可为何,是我?”
他的眼眸逐渐从混沌变得清澈,变得明朗。
“从来不是因为你的容貌,你的才智,或者旁的什么。”他坐起身,一字一句,认真的说。
“那只是一种感觉,自第一眼起,一种叫人心痒难耐的感觉。”
“我说不清那感觉是什么,就像虫子在心口上蠕动,又像鸟儿的尾羽拂过胸腔。”
“看见你时,我会紧张,会开心,也会心痛。”
“看不见你时,会失落,会沉闷,也会心痛。”
“我讨厌心痛的感觉,所以……我会后退。”他垂着眼尾,露出不自然的神色,“可哪怕……我也做不到,叫我的心,再次归于平静。”
他了无生气,如活死人般过了二十年,终于在二十一岁的这一年,重新见到了她。
沉闷的枯井,终于迎来了甘甜清冽的山泉,一点点将他滋养起来,一点点将这口沉默的枯井,灌溉满满,填当满满。
要如何才能将她从自己的心口剜去。
可他宁愿痛,也不想剜掉自己的心,所以哪怕他痛到极致,也仍然想要渴求她的爱。
结局是,无论她如何,他都心甘情愿的,屈服于她,臣服于她,顺从于她。
陆温浓密的睫轻颤:“可是,昭雪哥哥。”
陆温抬眼,深深凝望着他的眼睛:“你喜欢我,可能是因为我小时候救过你,你将恩情当作了执念,揽月阁时,又因肌肤之亲对我生出了异样的感情。”
“无论是离憎楼,还是红莲地狱,因为我们一起经历了太多,你将每一刻心跳加速的时刻,都当作了对我的心动,才会越陷越深。”
他怔了怔,旋即将眸光落到帘帐上二人摇曳的烛影上,低低道:“所以云儿是想说,你对我的爱,是假的,只是陷入了心动的错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