率先映入眼帘的是高大的宫墙,朱红色的墙砖层层叠叠,碧玉琉璃瓦砌于其上,像是海浪的波澜。这城砖不知见过了几朝几代的人,仍旧这样屹立不倒着,透过长长的门廊与狭窄的门缝,宫墙之中的一点天光才终于得以被窥见。
这是世间最富丽堂皇的存在,亦是令人感到过分压抑的存在。
门口戒备森严,饶是三喜为宫中的人,但也要他拿出宫中手令与几人身份证明,他们才得以被放行。
宫中历来只有一品大员才有御轿行走的机会,因而他们只能一路跟着三喜,尽量目不斜视。宫廷广大,一路走来,都能看到各种各样的太监宫女各司其职,然而尽管他们在工作着,却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哪怕在互相帮忙,也甚至几乎一点交流都没有,偌大宫中,寂静得可怕。
看到几人也不说话,三喜笑眯眯打破了寂静,也算是为他们解惑:“皇上勤于政事,近几年来屡发头风,听不得声响,皇后娘娘便吩咐了侍奉的宫女太监不得轻易发出声音。不过诸位大人是来谈正事儿的,也不必多虑,大大方方的便好。”
几人纷纷点头,而司若刚定下来的心,又因为这句话提了上去。
他们入宫走的不是平日百官上朝走的午门东西两侧,而是内阁诸臣议事行的近道,因而也没有耽误太长时间,便到了宣政殿。而三喜脸上的笑意也立刻收了起来,改换成了肃穆,命几人在殿外跪候着,入了宣政殿中通报。
沈灼怀等人跪在殿外,等待吩咐。
很快,大门紧闭的宣政殿门一左一右被拉开了,发出笨重的“吱呀”一声,然而此时,还是没能等到任何指示,因此司若他们依旧垂首不敢起。双手合地。好在他们并没有再等侯多久,不过一会功夫,殿中便传来一个中年男子声音:“进来罢。”声音不大,却穿透力极强,带着极深而强的威压,好像一股涌上胸膛的海水。
尽管没有任何人提示,司若也猜到了,这便是当今圣上。
司若起身,轻轻拍拍膝上尘埃,了一下仪表,便跟随着再度走出殿外的三喜公公的脚步走入宣政殿中。但律法有言,未经允许,不得芝士天颜,因此,司若仍旧低垂着眼目,进入殿中,而后又再跪下,三呼万岁。
“起来吧,你们都是功臣,不必这样拘束。”那道威严的声音再度说道,或许是离得近了一些,声音听起来没有先前那般虚无缥缈之上的无可接近,仿佛主动带了几分善意,“三喜,看座。”
“是,皇上。”三喜公公立刻笑道,“温将军,沈大人,温大人,司大人,还请坐下。”他朝几人道,尽量放轻声音,“这是圣上荣赐,可快请起!”
座分两端,一左一右。几人互相看了一眼,温家姐弟去了右侧,温岚越坐在上首,而司若则同往常一样,跟着沈灼怀往左侧而去。
坐下后,司若方才小心抬眸,窥见天颜。
当今圣上看起来四五十岁上下,面貌清峻,稍显瘦削硬朗,面留长须,一双招风耳,冕冠下的眼睛锋芒毕露,眼尾上挑,微微眯起来的样子,好像一把锋利的柳叶刀。一身明黄色龙袍上,五爪金龙张牙舞爪地瞪着眼,好像在看着座下的所有人。
司若不敢多看,只是一眼,又继续低下头去。
可即便如此,他也看得出来,皇帝的那双眼睛与沈灼怀极为相似。
司若的心微微一沉。
毕竟是血缘上的叔侄。
他问过沈灼怀,皇帝是否见过他,沈灼怀答幼时沈家偶尔带他进宫,那时是见过,等他大些,便以外男不好入宫为由让他避开了。因此……皇帝从未见过一个成年的,与他眉眼间有几分相似的沈灼怀。
还未等司若想出这糟糕境遇的解法,皇帝便又开了口——
“听闻平清苍之乱,沈灼怀与司若,你二人是首功?”他语气平缓,但司若听不出这是不是试探。
沈灼怀与司若对视一眼,作为明面上的上级,他拱手作礼,开了口:“还要多亏温大人和温将军鼎力相助,还有清川的霍天雄霍将军,否则沈灼怀和司大人也只能身陷囫囵,求救不得。”
听到沈灼怀的回答,皇帝点了点头,没有因此再问下去——看脸上神色,好似是比较满意这样的回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