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忆里从未有过,我曾经在那样的地方待过的印象。”沈灼怀说着说着,便冷汗涔涔,他双手撑在桌上,分明是寒冷冬日,豆点大的汗珠却从额头滑落,“……我只记得,我小时被太监收养,虐待,而后便与沈德清互换了身份……”他看向司若,“然而、然而这个梦,却这样真实……真实得好像真的是发生过一样,我甚至能够记起,梦中我将那老虎绞死时的触感,以及它的利爪划破我脊背的巨大疼痛。”
“可如果这是真的,那我的记忆怎么了,我记忆力到底什么是真,什么是假?”沈灼怀唇色发白,他捏着自己眉头,只觉得头昏脑胀,“这到底只是一个梦,还是一段突然多出来的记忆?”
“沈灼怀……”司若抱住他的手,试图用体温给沈灼怀一点气力,“或许是今日突然见到蔺慈仪,日思夜想,才会做的噩梦。人怎么会突然多出一段记忆来呢?”他抚摸着沈灼怀的背脊,顺着他的蝴蝶骨至上,“安心,我给你扎两针安神好不好,天色还没亮呢,我们再睡一会……?”
然而司若的动作却突然一停。
他突然意识到,沈灼怀背上的确有一道很长很深的伤口,就在他蝴蝶骨下方一点,横跨几乎整个背部,伤疤突出,十分狰狞,前后均尖,而在这道伤疤两侧,还有数道几乎平行的长长伤口……若非是有人用锐利非常的尖刀挑破开他几乎整张皮肉,那便是像沈灼怀梦中所描述的那般——被一只大猫利爪划过。
“是这里。”沈灼怀低低道,“我也突然意识到,是这里。”
他又喝了一口酒,有些微醺:“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他说,“我到底是不是因为意外,和沈德清交换的身份,进入沈家,成为沈灼怀?”
“我又为什么会忘记这一切?”
他声音颤抖。
司若从背后抱住了他。
“别想。”司若说。
“不要想这么多。”他的手在那些伤疤上流连,眼里却并没有任何厌恶,只有淡淡的怜惜与心疼,“沈灼怀,我说过,你就是你。纵使从前成就了你,可如今你不是因为从前的你而一成不变的。你受过伤,也进到沈家,这是结果,不是因。那时你才七岁,忘记了一切又如何?或许正是因为你想保护你自己,才要将这一切忘掉。”
司若眸中闪过一丝光:“无论是谁要伤害你,改变如今我们的现状,我都会不留余力地报复回去。哪怕他位极人臣也一样。”
沈灼怀叹息一声,转过身来,将司若回抱:“好。诺生,有你在,我很安心。”
司若找出银针,为沈灼怀施了针。他其实已经有些倦意了,但看着沈灼怀这副模样,还是强撑着睡意,撑着下巴,坐在床边,看着沈灼怀。直至沈灼怀的呼吸声变得均匀,司若方才重又深呼吸一下,拍拍自己,叫自己清醒一些,取回银针,然后轻手轻脚地躺回沈灼怀身边。
后半夜过去,倒是十分安宁。
此后一连好一段时间,沈灼怀都没再提起过这回的梦境,司若再问,他也觉得奇怪,只说后来没再做过这梦了——好像这古怪梦境真的只是因为见了一回蔺慈仪。司若表示沈灼怀何时变得这样胆小了,见了个大官,竟吓得发了噩梦。
但那梦境之事到底也没被彻底忘掉,像是一道鬼魂,萦绕在两人心头。
马复死后,京城的一切风吹草动都停歇了,什么雪眉春,什么杀人取心,好像都成了过往茶歇饭后的闲谈,算不得什么顶大的事。元日将至,天气却渐渐好起来,雪不再这么大了,京中又是一片热闹景象。
至于沈德清……
沈灼怀与司若寻过许多次,再没有他的任何踪迹。
好像他也不过是一个神出鬼没的鬼魂。
司若开始思考另一件事:回家。
回乌川的家。
一年之中,总要有与家人团聚的日子,从前司若从未有将司屿庭孤零零一人留在乌川的时候,而且他年纪逐渐大了,寒冬腊月,司若总也不放心。加之,到了过年的时候,温楚志定是要回灵川温家去的,他们不可能继续住这叨扰温岚越——着实是不合礼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