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遗爱(第2页)

“何事如此慌张?”

“禀殿下,邺城送来急件。”这小校倒是毫不犹豫,将本该送至太原王眼前的信报呈了上去。

慕容垂独自拎着这份信报在梯口彷徨了起来,在不远处窗前伫立着的兄长可是难得有份好心情,自己或许还不该去突兀地打搅。于是,他决定先打开信笺,随之刺进双眸的文字,彻底扼窒了他的呼吸。

阳骛,在邺都猝然病逝。

对于这位士秋公,自己打小最为深刻的印象,便是威仪的身姿与不阿的性格。当然,作为北方士族的门面领袖,阳骛与鲜卑王室的关系永远也不会达到像胖老头封弈一般亲近。然而,当这位掌控燕国政务十余年的重臣——纵使已在高寿的年纪——轰然倒下时,依然使得慕容垂深感茫然,乃至恐惧。他犹记得于潼关归来的路上,兄长不止一次感慨苻秦君臣的卓识,似乎亦有意休兵息戈,致力改革祛弊。可在这节骨眼上,失去了最可倚仗的三朝老臣与擎天柱石,哪怕是向来对政事不甚上心的自己,也能猜到,这必是要给慕容恪带来一场沉重无比的打击。

此刻,在战场上果决异常的吴王,也浑然不知应如何向兄长禀报噩耗,而还在他愁困不已之际,楼台之上一声坠地的闷响则引发了连片乍起的惊呼。慕容垂快步冲了上去,只看到自己的四兄,太原王慕容恪,倒在了那被日头映照得缥缈幻谲的窗前。

自己的车仗刚驶入洛阳城,慕容评就不断地喘着粗气,直至赶到了这座将军府,由星夜颠簸的疲惫已近将他的思绪搅成了一团糨糊。

阳骛的逝世本就足以让邺都的朝堂振荡一段时日了,而慕容恪的倒下正似一道霹雳般,砸在了所有人的头顶。因此,做了最坏打算的述太后当即遣送小皇帝慕容,以及打小就养在自己身边的太原王世子慕容绍赶往洛阳。而老练且依旧敏锐的慕容评,自然也嗅到了天翻地覆前的诡异气息。于是,凭借从宫中提早传出来的线报,他抢先请命陪同前往。可这一路下来,年在六旬的他还要庆幸两个少年尚不擅长途骑行,还得靠着沿途官驿,昼夜不休地换乘马车,否则,自己这一把老骨头,可是断然跟不上纵马千里的疾驰。

终于追进了将军府,可从皇甫真等人黯然悲痛的表情上看,怕是最坏的打算即将成真了。

“陛下,绍儿,还来得及,快进屋看看。”亲自守在门口的慕容垂躬身将一对侄儿请进了慕容恪的卧房。与此同时,慕容评也知趣地停住了脚步——这种时刻,他作为仅存的长辈更要懂得规矩。然而,自己与并立屋外的慕容垂,却是一时间相顾无言。曾经,他也是属意支持过五郎去继承兄长的大位,可在慕舆根身死覆灭后,慕容评便如转性般,逐渐摆脱了那帮子食古不化的鲜卑耆老们的影响与束缚,而更愿意与掌兵的将校们渐行渐近。由此,亦难免与在军旅中声望日盛的慕容垂产生了利益上的冲突。

“四兄定是在崤山大战时伤到了元气,都怨我,晚到了半日。”面对慕容垂突如其来的自责,慕容评只是不知所以地晃了晃脑袋。他扪心自问,在段润一案时,自己作为族中长辈,竟与旁人一样选择了噤声旁观,任由态势滑至不可挽回,或许,眼下就是消除这份疏离的最好时机了。

“兵事无常,道明若陷于自责可是——”

可惜,两个人交心和解的契机终究还是被打断了。小皇帝恰好从屋中闪身而出,同时还紧锁着眉头,对着手中的一叠绢纸喃喃自语。而屋外的二人,自然分别向左右退步,以示礼敬。

“陛下……此乃太原王于榻上口述,皇甫侍中尊意书写的……”哽咽不清的慕容垂是断然不忍心说出最后两个字的,但却足以使慕容评意识到,小皇帝手中的这份遗书,当有着怎样的分量。还在他盘算着该如何将此物取来一观之际,屋内的几声呼唤急促传出。霎时间,小皇帝的手一抖,绢纸掉落于地,随即,与慕容垂先后脚冲进了屋中。

或许,慕容恪父子间的关系从来算不得亲密,小皇帝对于这位近乎摄政的恪父,向来也是既敬又怕。不过,直至慕容恪弥留之际,屋中的哀恸却无疑都是发自内心的裂痛。只因在接连的剧变后,对于未来的恐惧与迷茫,已然占据了所有的心绪。

而慕容评早已走完了人生的大半,更是经历过数不尽的生离死别,此刻却也难免想冲进屋内,以寻求些许的慰藉。然而,随着双眸下瞟,正躺在眼前的那几张绢纸似乎更能抚平自己心底的褶皱。于是,他俯身拾起了四郎专呈皇帝的遗书,趁着四下的悲恸与混乱,疾速扫读起来。

果然,在一阵谦恭与自责之后,信中尽是对身后权力真空的安排。慕容恪将政务大权悉数托付给了皇甫真与悦绾……对这些内容,慕容评并不是特别上心,盖因皇甫真身为高门出身,在阳骛之后,俨然会成为新的士族门面,而悦绾更是鲜卑部族的大人,由此,在他看来,二人皆会因自身利益牵涉颇深,定不会对时下的税役进行大刀阔斧般的改革。不过,随后慕容恪将军事托付于兄弟慕容垂的遗命,则让皇帝叔祖的脸上挤出了极其复杂的神情——其中有悲伤与不安,更有愤恨与不甘。对往事的恐惧,在这一刻彻底夺去了思绪,慕容评暗下决心,哪怕穷尽手段,也要借着当下的机会攫取兵权。似乎唯有此般,才能使得身为族中长辈的他,彻底消除对本就剩下的不长光景的恐惧。

而就在屋内的哭号声渐熄灭之时,他已理出了一个大体的计划,以及找到了那个足以利用的可怜人。

门板吱呀的推滑声惊醒了病卧在床的慕容恪,他扭头望去,在闯入的一团光晕中,似乎勾绘出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徽阿姊?”

男人的手臂半举着向前一探,然而,随着光晕散去,却无人无物杵在那里。

慕容恪不甘心,他挣扎着起身,竟发觉此刻的自己不仅不再沉疴,甚至有些身轻似燕般的快意。而等到追出了屋门,外面也并非是将军府的内院,而变成了一道陌生的阁廊。

沿着步道追出不久,一幅画像便拉住了他的脚步。那画上的男子一身朝服装束,在好似殿堂的地方执手牵着身侧的衮冕孩童。慕容恪微微皱眉,瞅着样貌,此人绝非自己,但却同样背负着扶助幼帝的沉重命运。难道画上之人是周公旦,或是汉大司马霍光?想到此处的慕容恪摇了摇头,自己总领朝政的这些年,最多算是有些苦劳罢了,又怎敢与二位先贤相提并论呢?何况,他此刻心若止水,也已不甚在乎后人的评说了。

随后,他转身离开了柱前的画像,去继续追寻那个身影。而这阁廊的尽头是一扇木门,试探着推开木门,便有无比和煦的日光洒了进来——原来那团光晕躲在了这里。慕容恪已有好长一段时间都不记得这般温暖的味道了,挺胸吐息了两口,他便感知到自己怀兜中似乎藏有物什,再掏出一看,竟是那一方绢帕。男人痴痴地端详少许,上面仿佛还残映着王聿徽的笑颜,还有,白可晖的情思……

突然,一阵风将绢帕从他的手中抢走。空中旋舞的丝边掠过了面颊与发梢,就如同变着戏法一般,慕容恪的容貌又随之重现了年轻时的模样——他束着垂髻,意气风发。再一闭上眼睛,仰起下颌,便任由那阵风将自己的面庞吹散,就在一团光晕中化作了粒粒尘埃,消弭散去。

大秦天王在收到了确切的消息后,已是整日未进水米。他将自己关在屋中,不仅独自感慨着命运无常般的捉弄,更有些妒忌于王猛的不凡卓见。同时,其对于自己那个问题的回答,更是反复地在耳畔回响。

“慕容玄恭,信奇士也,可谓古之遗爱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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