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是周姑娘送了个坠子给四姑爷,昨晚上给四姑娘翻到了,四姑爷说,那东西是周姑娘叫他带回来给四姑娘的,是他给忘了。四姑娘不信,两个人大吵了起来,今早上四姑娘逼着四姑爷去把东西还给周家,四姑爷吃过早饭出门没多久,四姑娘又不放心,也跟着往周家去了,这时候还没回来,不知道回来又要怎么吵。”
顾儿听着“四姑娘”长“四姑爷”短的,听得脑瓜子疼,干脆省了这麻烦,叹了声道:“得了,我看我和这姑娘也是没缘分,随他们怎么误会掰扯,我不跟着蹚这浑水了。”
打定主意,反倒觉得松快,横竖也不是十分喜欢那周宁儿。说到喜欢,她眼望向西屏,不经意透出些遗憾的神情,闲拣起颗杏干扔进嘴里,“依我看呢,想找个像你这样美貌的儿媳妇,这样生下来的孩子才好看呢。想当初我头胎生下他大哥,瞅了一眼,险些没把我吓得昏死过去,幸亏后来渐渐好看了。”
西屏面上一红,不知顾儿这话有没有隐藏的意思,是不是给她看出什么了在套她的话?她端起茶掩饰心虚,谁知这时裘妈妈慌慌张张跑进来,还未进里间,便在罩屏外头拍着腿大嚷,“不好了!衙门的人将四姑娘拿去了!”
西屏脸色一变,噌地站起来,“衙门拿四妹妹去做什么?”
裘妈妈狠咽了口气,跺着脚道:“他们说,他们说四姑娘杀了人!”
第84章死者郑晨。
日暮低沉,街上罩着薄薄一层金纱,慢慢扯开,露除巷子里黯淡的一角。好些商贩都关了门,行人渐绝,人声如潮水退下去,马车的动静就显得尤为清晰,西屏脑子里除了这嘎吱嘎吱的急促的声音,就只回荡着裘妈妈说的话——袖蕊杀了人。
杀的谁裘妈妈也不知道,只听说袖蕊是在望飞鹭被衙门的人拿了个正着。西屏隐隐有不好的预感,望飞鹭乃泰兴县城中有名的酒楼,虽不及那锦玉关别致灵秀,却同样富丽奢华,姜家常年在那里包着两间栈房,专为款待那些同姜家有生意往来的外乡商人。凶杀之地是在望飞鹭,难道死者也同姜家有关?
“这姜家怎么老是出人命案子?”顾儿颦着柳叶眉,嘴皮子往外一秃噜,满是不解与不屑。
她本想称“你们姜家”,可想了想,怕把西屏也算在里头不吉利。况且她才刚听见四姑娘行凶的一刹那,便打定主意将来势必要带西屏离了姜家那不祥之门,因而当下就不再把西屏当姜家人看待。
她不放心,握住西屏的手,“这姜家莫不是遭了什么咒?我看这地方真是住不得,瞧他们家的人,死的死疯的疯,不是给人杀的就是杀人的。姜老爷几时能回来,他回来了我就和他说去。”
西屏回神笑了笑,反握住她的手,“老爷没信来,我想路上要是没耽搁的话,这几天就该到了。”
顾儿仍然颦着眉,回想着袖蕊的面孔,“那四姑娘,听她说话是有些凶横霸道,真会杀人?到底是个女流之辈,能杀得了谁啊?”
“到了望飞鹭就知道了。”西屏本想叫马车送她先回庆丰街去,可她不肯,也要跟去瞧瞧。西屏睐着眼,有点不放心,“大姐姐,你真不怕?”
“你都不怕我怕什么?可别小看我!”
西屏心虚,她还是怕看尸首的,不过逞强没承认。姊妹俩鼓劲似的,互相攥紧了手,及至望飞鹭,见门口早给差役看守起来了,不轻易放人进出。在门前看见了时修的与臧志和的马,时修原是打算再将养两三日才到衙门去的,想必一听出了人命案子就在家坐不住了。
门口有个差役认出西屏来,便引着她二人进去,先穿过大堂,侧面进了二院,四面抱厦,皆是栈房。又进了三院,是个四四方方更宽阔的院子,一样四面抱厦。循楼槛上了二楼,绕廊而去,到人头攒动的一间栈房外,一看旁边门牌上写着“飞鹭”二字,西屏心一悸,眼一花,暗道不好。
姜家在望飞鹭常年包着的两间上房,一间叫“飞鹭,”一间则是旁边的“沙鸥”。果然,门内时修在说:“死者叫郑晨,是姜家的入赘女婿。”听得除嗓音有些消沉,若有似无地含着一声叹息。
顾儿在人群之外骇然,拽紧了西屏的胳膊,“四姑爷?怎么会呢?”
昨日她还见过他,好一个清逸隽没的年轻人,待人又彬彬有礼,暗里还拿他同自己两个儿子比,恨不得他也是她生的。她心下一哀,险些为这他留下泪来。
西屏亦震荡了半晌,她与郑晨虽相交不多,却心照不宣,两人到姜家来都各怀目的,可互不拆穿,并且暗地里他曾帮过她,这何尝不是一种惺惺相惜?眼下这人却突然死了,由不得人不芝焚蕙叹。
“姜仵作呢?”
时修朝门口望出来,众人回头,西屏趁机拉着顾儿挤身进去,“三叔先往衙门里拿他的箱子去了。”
旋即顾儿看见尸体惊叫一声,时修忙一步挡在她面前,“您怎么也来了?”一面摆摆手,将无关的人都驱散。
乍静下来还有点不习惯,夕阳已坠,光线昏暝,差役在屋子里点上了好些蜡烛,那些颤颤巍巍的烛火跳在郑晨脸上,早晨他还没死的幻觉,以为他的睫毛仍在抖动。西屏一向怕看死人,看见他却不怕,她拣了他身旁一块干净地方蹲下身去,盯着他的脸细看。他脸上沾着好几道血迹,明显是人的手抹上去的,眉头似乎还微微蹙着,好像死前还在为谁焦心。
他所睡之地上头是靠窗摆放的一套桌椅,几上放着一只茶碗,茶只吃了一半,时修伸手摸,早已凉了。因问那掌柜,“郑晨是几时到的客店?”
那掌柜皱眉想了半晌也答不出,有个伙计钻出来道:“是晚饭前不久,那时候店内进出的客人太多,所以掌柜的没留意到郑爷进来,是小的在二院碰见了,才提了壶热水上来给郑爷沏茶。”
时修攒疑回头,“他不和你们柜上招呼,怎么拿钥匙?”
西屏起身道:“这两间栈房是姜家常包着的,用来招待有往来的外地朋友或商人,所以姜家配着钥匙,就存在大通街典当行里。”
那掌柜的忙点头,“是啊大人,这两间房里的家具也是姜家自己搬来换过的,里头的东西都是姜家的,所以这两间房没客人住的时候,都是锁着门的,我们的伙计不过每日进来打扫打扫,打扫完仍旧锁上门出去,也不大留心。”
“这么说,这两日这屋里并没有住着客人?”
掌柜的摇头,时修又看向西屏,西屏也摇头,“近来没听说这里住着客人。”
既然无客应酬,郑晨跑到这里来做什么?难道他约了人在这里相会?正在思虑,那掌柜把一位老爷给推了出来,“就是这位客人最先发现这屋里杀死了人,他叫嚷起来,我才使伙计去报的官。”
那位老爷点头不迭,“是我是我!是我先瞅见的。”
时修因问:“你住的哪间房?”
那老爷引着时修到门口,朝对过楼下指去:“就是那间。”
原来这三院内的栈房都是的上房,上房中又属楼上这四间最好,价钱自然最高,因此住的客人少,可巧这两日都没有人居住,只楼下住了些人。
时修依旧走进屋来,“你把事发经过仔细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