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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听之极好看之极（第1页）

紧接着贾政训劣子，就是茗烟闹书房，风景这边独好，脂砚斋已有批语在先：小儿之态活现。

群儿闹学的起因，始于秦钟和香怜在后院说话，金荣在背后咳嗽了一声，香怜问他：“你咳嗽什么？难道不许我们说话不成？”金荣笑道：“许你们说话，难道不许我咳嗽不成？”本是斗嘴，是“冷战”。可贾瑞一左袒，贾蔷一调唆，于是开了锅了，大打出手了，砚瓦乱飞了，宝玉的几个小厮，一名扫红，一名锄药，一名墨雨，一齐乱嚷：“小妇养的，动了兵器了！”墨雨遂掇起一根门闩，扫红、锄药手中都是马鞭子，蜂拥而上。众顽童也有帮着打太平拳助乐的，也有胆小藏过一边的，也有立在桌上拍着手乱笑喝着声儿叫打的，脂砚斋也兴奋难捺，批道：“好听之极，好看之极。”

最出风头的是茗烟。这茗烟乃是宝玉第一个得用且又年轻不谙事的小厮，对主子忠心耿耿，唯命是从，不命也从。听贾蔷说金荣欺负秦钟“连你们的爷宝玉都干连在内”了，便一头进来找金荣，也不叫“金相公”了，只说：“姓金的，你什么东西！”贾蔷见煽风点火得已差不多，遂跺一跺靴子，故意整整农服，看看日影儿说：“正时候了。”遂先向贾瑞说有事要早走一步，贾瑞不敢止他，只得随他去了。

把“金相公”呼为“姓金的”，简直是奴才造反。无怪金荣大呼“反了”。但金荣没有弄明白的是：是强势主子的奴才造的弱势主子的反。

接着，茗烟一把揪住金荣问道：“我们怎地不怎地，管你相干？

横竖没怎地你的爹罢了！你是好小子，出来动一动你茗大爷。”这之前，金荣之所以占了秦钟的优势，也就因了这个“怎地”。这个“怎地”实是秦钟（也是宝玉）的“小辫子”。一个揪住不放，一个遮掩躲闪，一个趾高气扬，步步进逼，一个只有招架，难以还手。正值此际，茗烟赤膊上阵，杀了进来，而且一反其道，换了打法。你金荣不是想要瞧瞧我们这“怎地”么，好吧，我们抖搂开来让你瞧个够。俗话说：“小胆的怕大胆的，大胆的怕不要脸的。”不要脸的怕更不要脸的，你不要脸，我们更不要脸，以毒攻毒。不闻夫司马懿能厚起脸皮受辱巾帼甘之如饴，天下从而归晋乎。果然其锋难撄，金荣气黄了脸，说：“反了，奴才小子都敢如此，我只和你主子说。”

乱了方寸了。

“宜将剩勇追穷寇”，当贾宝玉问李贵：“这金荣是哪一房的亲戚”时，茗烟更使出杀手锏，在窗外道：“他是东府里璜大奶奶的侄儿，什么硬挣仗腰子的，也来吓我们！璜大奶奶是他姑妈。你那姑妈只会打旋磨儿，给我们琏二奶奶跪着借当头，我眼里就看不起她那样主子奶奶么！”釜底抽薪，直捣垓下。

曲终已散场，断弦犹时闻。那金荣本是白捡便宜来上学，却又食周粟，又骂武王。他姑妈不明就里，听说在学塾里金荣吃了亏，怒从心上起，说道：“这秦钟小杂种是贾门的亲戚，难道荣儿不是贾门的亲戚？”立马坐上车，径往宁府要和秦氏理论理论。孰料见了尤氏，尤氏也说起学塾的事，说起秦钟吃了亏，璜大奶奶竟将“那一团要向秦氏理论的盛气，早吓的丢在爪哇国去了”。况且贾珍尤氏又待的甚好，因转怒为喜的，又说了一会子闲话，方家去了。本是主子的璜大奶奶，露出的却是奴才相，而小扒拉子奴才茗烟，却自称起“大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