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灵允仿佛僵在原地,分明闻九的每一个字她都听得懂,但合起来仿佛就成了一团滚烫的浆糊,劈头盖脸地浇过来,烫得烧人,黏得作呕。
冷风还坚持不断地从高高的窗子中灌进来,冷热混杂间,闻九森冷的语调再次细细密密地钻进她耳中——
“可你从来就只把我当成一把称手的刀。如果你走了,所有的账不都落到我身上了吗?我怎么能让你走呢?”
闻九说着,又嗬嗬笑了起来,“公主殿下,你说好不好笑?他居然以为,我是你心腹啊!还把这么重要的东西交给了我,我都不知该说他天真还是可笑了。”
“闭嘴。”
一片阴影在干草上缓缓变得浓重,杨灵允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眼底毫无亮光,声音很轻。
闻九终于掀起眼皮,嘴角勾出明显的弧度,在他深邃艳丽的五官染出一种鲜血淋淋的冷笑,愈发嘶哑的声音还在继续——
“公主殿下,不要小瞧任何人啊。你瞧,是你亲手把刀送到太子手上,是你亲手害死了太子。你跟先帝算了账,跟云氏算了账,也跟傅影傅令珏算了账,可还有最后一笔账没算呢。”
闻九的声音宛如毒蛇嘶嘶响起,“你自己呢?”
“闭嘴。”杨灵允死死地捏紧了垂落在身侧的双手,用力得骨节泛白,鲜血自她掌心一滴滴落下,她很慢地,在原地踉跄了一下,才从喉咙中挤出沙哑的声音,“我会,先,送你去死。”
闻九从鼻腔里挤出浓重的一声嗤笑,毫不在乎:“反正我是个将死之人了。不过公主殿下,你呢?你渴求的自由其实是你哥哥的骨血铺成的,你怎么还能心安理得地享受呢?你不该去——”
死字还未说出口,闻九陡然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插入自己喉口的横刀。
他嗬嗬挣扎着想说话,但瞬间上涌的血气已经堵死了他的喉管——他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只能感受到浓重的血腥味充斥着自己鼻腔,然后再无声响。
杨灵允迟钝地看着死不瞑目的闻九,直到一阵冷风伴着急匆匆的脚步声一同闯进牢房,她才意识到——
闻九死了。
害死哥哥的人,现在就只剩她一个了。
她慢慢地上前,弯腰拔出闻九喉管处的刀——
“噗嗤”一声,鲜血飞溅了她一脸,失神的眼眸和刻骨的狠意同时浮现在这张秾丽的面孔上,杨灵允一点点举刀,抬手,脑子里什么都没剩了——
青州的宅子、唾手可得的自由……
林魏然、小皇帝……
一切烟消云散。
只剩先太子温和含笑的面孔,消瘦疲惫的面孔,意气风发的他和深囚东宫的他在杨灵允眼前不断交错闪烁,最终汇聚成先太子面无表情的面孔——
他的嘴一张一合,杨灵允听清了,他说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