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珩皱起眉,他素来反感群臣献媚送人来王府,扰人清净,更有甚者还托裴太妃说亲,实在叫人火起。
他有些不耐,正要怒斥,视线掠过画幅,忽而一顿,只见画上的青年一身麻衣,坐在书桌前执笔,眼睫半垂嘴角含笑,春风一般。
裴珩怔了一会儿,转而怒气涌上来,京中画作有比这更像的,却终究是死物,比不得活人,见了反而戳他的痛处。
只这么片刻怔愣,他笔下便留下一个墨点,毁了整张字,他心烦意乱搁下笔,道:“收了。”
宋玄升面有失望,刚要卷起画,裴珩又忽而变色,道:“且慢!”
他劈手夺过画卷,仔细一瞧,画中人赫然是左手拿的笔。宋玄升暗道喜怒无常,两眼跟着一瞧,也注意到了,“原是个左撇子。”
裴珩想起萧知遇左右手的差别,那层薄薄的茧,和冬日里比起右手更显得通红的左手指节,当年近在咫尺时他从未细想过,而今忽觉清明。
他疾声追问道:“你在何地收的这幅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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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余在徽州境内兜转几圈,到底没去陆太师的旧宅,他知道那里显眼,兴许还有人盯着,不能露面,因而这么多年都未曾来过徽州。
然而今日他特意找了驴车,去往徽州底下不出名的一个县。
他隐约记得母亲的陪嫁侍女莺姑姑,是嫁来了这边。他不知莺姑姑的夫家是谁,在县里打听了姓张的举人,还真找到了,便打算上门看看。
举人的宅子也算阔气,马头墙高高的,灰瓦白墙烟雨朦胧。他拍门许久,因在午后,有个老仆打着哈欠来开门,张着浑浊的眼睛瞅他:“后生,找谁呢?”
小余面生,又是村人打扮,应不是举人老爷的贵客,他本想直接打发了,又觉得小余相貌不凡,便就耐着性子问话。
小余慢吞吞道:“我找林夫人,辛苦老丈带个话。”
老仆回忆了一通,家中并无哪一房太太是姓林的,便挥挥手:“我家大娘子不姓林,你怕是找错门了。”
小余急忙道:“便是从京中嫁过来的林夫人,与你家老爷原是表兄妹……这怎会有错!”
老仆刚要关门,闻言一顿,惊奇地打量了小余几眼,“你是夫人的亲戚?”
见小余点头,他以为是来投奔的远亲,便叹息一声,低声道:“林夫人十来年前便去了……是怀了娃娃难产,没捱过去。宅子里早就换了夫人了。”
小余一怔,面色顿时苍白下去,他这么些年,亲人死的死,去的去,当年陆家蒙难,母亲病中还和他庆幸过,幸好早早把莺姑姑嫁出去,否则又要拖累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