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荣的意见经常和杨士奇一致,那是因为这俩人是专门从儒生的角度捧皇帝的,在当今陛下登基前,他俩的马屁是很管用的,现在明显不好使了。而取代他俩位置的,就是杨士奇的孙子。
所以,三杨内部,关系已经有点复杂了,导致彼此间,都不好就政事随便发表意见。
还是同为阁臣的金幼孜先开了口:“侨仲,此事若想解决,最好还是令孙主动开口,若他肯主动辞去翰林之位,下官担保他一省布政如何?”
金幼孜的地位相对独立,所以他开口才是最恰当的。
但杨士奇听了金幼孜的话,却没急着答话,反是左右看看,向两位老搭档看去:“弘济、勉仁,你们觉得如何?”
都是老江湖,谁能被谁忽悠啊。杨士奇看出来了,今天说是九卿、阁臣商议一番,但实际上,就是冲着自已,严格说,是冲着自已孙子来的。毕竟自已那孙儿眼见得皇上信重了,和自已一内一外的配合起来,怎能叫其他二杨和重臣们不担心?
所以,他不搭理金幼孜,一心要两位老搭档表态。
说是自家孙儿带坏了皇帝,但皇帝一直好好的,登基后才有了性情变化,关自家孙子啥事啊?这帮人就是没事找事,怕自已权重朝野,这才要自已分孙子的权,自断一臂。但这话,必须得两个搭档亲口说出来,至少有个主动决裂的意图,自已才好应对。
杨傅、杨荣对视一眼,然后都是沉吟不语,好半晌,才由杨傅道:“侨仲,字行所言不无道理,你那孙儿少年得意,也不是啥好事,放去地方上历练一番,也未尝不是好事,你说呢?”
杨傅这话里,就包含了他对杨士奇的了解。杨士奇平日言,生平有三大恨:既不是进士出身,做不得县令、御史。杨俊的横空出世,算是圆了他这个心愿。所以杨傅才有这话。
话一出口,杨士奇却是嘿嘿冷笑:“果然是你,是你在背后主使!也罢,咱们不妨赌上一局,老夫明日便寻宫中的起居官,让他将我孙子说的史料,都拿过来,然后你们挑挑看,若能挑出错处,那老夫便告老归乡!可若挑不出,你杨傅怎么说?”
对这些同僚的心思,杨士奇再明白不过了,都是文臣,谁忽悠谁啊!无非是看到自家爷孙同朝为官,尤其孙儿得了皇上的信重,怕自已擅权呗。
但这欲加之罪,想从自已身上下手,就别想了。
都是老江湖,文官们的套路,自已还能不懂?大不了就一拍两散呗,反正孙儿得宠的事,自已也闹不明白,别说他给皇上讲的史,都是货真价实的东西,反正内容是没错的,之前找那起居官都要来看过一遍了,一点毛病没挑出来。
杨傅、杨荣这两个背后搞小动作的家伙要能挑出来,那自已就认了,大不了自已辞官呗,总好过恋栈不去,拖累孙子的强。
看他有掀桌翻脸的意思,杨荣赶忙打圆场:“起居官那边,我也去看过,记录下的内容,的确无甚错处,只是听说,你那孙儿讲史时不怎么郑重,语气随意,不时的参以俚语、笑话……”
“你有本事,你去讲呗!”杨士奇不待他说完,便直接打断道。
老爷子当然不知道,这种说史的方式,在几百年的后世已经蔚然成风,自家孙子其实也是拾人牙慧,照搬了后世别人的文案,但他认定了,杨傅这帮人就是鸡蛋里挑骨头,嫉妒自家爷孙同堂的成就。既然如此,那就自已辞官呗,反正自已也没信心左右孙子的心思,与其闹起来给人看热闹,不如自已先告老算了。
杨荣直接尬在当场,挑杨俊的毛病,直接从文案上,是很难挑出来的,因为那毒计明显是皇帝受了启发,自已想出来的。但这事不能怪皇帝,一般都是挑宠臣的问题,文案没毛病,那就挑态度的,反正要想挑问题,总是能找得到说辞。
可惜,杨士奇也是他们中的一员,用习惯的招数,在他这不好使,搞得他这个圆场都打不下去了。
总不能直白的说,你家权势太大,引起大伙的忌惮了,所以才要外放你孙子吧?话要说成那样,以杨士奇的火爆脾气,还不一定会闹成啥样呢。
“侨仲,你且稍安勿躁,勉仁的意思是……”杨傅没办法,只能又站了出来,试图安抚老搭档。
“行了,杨弘济,你也别说了,你们的心思,我明白!”杨士奇的脾气本就火爆,更是受不得一点委屈,直接将众人的心思摊了开来,直言道:“你们担心我家势大,独霸朝堂!也罢,我告老辞官,随你们的心思罢,老夫去后,有本事,你们自已和皇上说,让他将我孙子外放地方去!”
说罢,大袖一甩,扬长而去。
留下了一众文臣面面相觑,呆愣当场。
早知道杨士奇这货的毛不好撸,没想到直接逼得他告老辞官了。
但这场朝会下的朝议,目的倒是达成了。只是本来想利用杨士奇这个爷爷的身份,逼走孙子的,却不曾想直接将爷爷给逼走了,算是误中副车?
可话说回来,没了杨士奇,那个大闹天宫的孙子就更没法对付了,关键是皇帝信重他,谁能动得了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