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才垂下视线,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自顾迈开长腿,走了进来,用命令的口吻说:“把门关上。我有话要说。”
孟兰亭略一迟疑,关了门,站在门边,看着他。
冯恪之在房间里踱了几步,皮鞋底踏着打过蜡的光滑木地板,发出一下下的橐橐之声。
他状似随意地打量了眼家具、摆设,阿红放在桌上的来自姐姐们的见面礼,最后,视线从那张铺着蕾丝花边寝具的床上掠过,停了一停。
“孟小姐,我父亲的意思,想必你应该知道了。”
他开口,语气冷淡。
孟兰亭没做声。
“你应该也是受过新式教育的。这种事,荒唐不荒唐,你心里应该清楚。原本,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答应的。只是考虑到你无依无靠,境况艰难,持了什么庚帖,千里迢迢前来投奔,而我父亲他们,又向我施压……”
他转过脸,视线落到了她的脸上,和她对望着。
“所以,我可以接受家人的安排,日后方便的时候,考虑和你结婚。毕竟,迟早我也是要结的,娶什么人,于我而言都没差别。但是——”
他顿了一顿,加重语气。
“有一点,你必须要清楚。做我冯恪之的妻子,除了侍奉我父亲,你要对我言听计从。听话点。我不喜欢不听话的女人。”
“孟小姐,我对未来的妻子,就只有这么一点要求。懂了吗?”
他说完,房间里突然安静了下来。
既没了他皮鞋踩过地板的橐橐的脚步声,也没了他滔滔说话的声。
孟兰亭的耳畔,隐隐传来楼下大厅里,冯家姐姐们洗牌时发出的清脆的骨牌碰撞声和说笑的声音。
孟兰亭和他相对站着,忽然记起一件小时候的事。
那会儿,乡下有个自家的佃户,养了头小黑骡,嚼口力气都拔尖,就是脾气很犟,喜欢和人作对。赶它往东,它要往西撒开蹄子跑,抽鞭子,脾气上来,冷不丁还撂一蹄子,有回险些把人给踢坏。佃户很苦恼,想便宜转了。孟兰亭的父亲听说了,就教那个佃户,下回想去东边的丁庄,就赶它往西边的李庄。佃户被点醒,大喜,回来照办,从此再没烦恼。
小时候的这桩趣事儿,本来早就已经忘了。现在突然浮上心头。
孟兰亭的心里,也随之冒出了一个大胆的念头。
她和这个冯恪之,前后也就这么遇了这么两回。原本根本谈不上什么了解。
但就凭着这两次的碰面,孟兰亭也可以断定,对方心高气傲,眼里容不下半粒沙。
尤其,如果这粒沙,是来自自己的。
她的心跳微微加快。立刻就下了决心,决定赌一把。
这不是什么忍忍就能过去的小事。
再拖下去,只会越来越难以收场。
这门婚约,她固然无法开口先说不。
但冯家的儿子,他完全可以。
这就是个送上门的好时机。
和那头骡子一样,他也只是缺了一个正确的驱赶方向。
“听不懂吗?我的话,从来不重复第二遍。”
孟兰亭慢慢抬眼,望着面前这个双手还插在裤兜里,一脸倨傲地等着自己表态的冯家儿子,说:“冯公子,中午吃饭时,我曾用干将之器,不露锋芒来譬你。但你知道这话的后半句吗?”
冯恪之双眉微微一抬。
“怀照物之明,而能包纳。”
“你当得起吗?我不过是不想令尊尴尬罢了。”
她笑了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