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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这些人无论如何也看不惯岳二麻子的兵。那伙兵沾了土匪习气,粗鲁好斗,丰州城原本的守军私底下都管这帮人叫“野军”,而自诩“官军”。两军之间,常有摩擦,要不是有孟琅和岳二麻子压着,这两拨人早不知打起来多少回了。总的来说,丰州城目前还是太平的,备战的工作,正在有条不紊地进行。
岳安民和孟琅正在巡逻城墙,岳安民一边剥着橘子一边对孟琅说:“我本是打算一辈子不理那老头子的,因为我料想他一辈子也不会原谅我,既然如此,我还不如别回去,省得脸上不好看。没想到,老头子叫长明人害了。狗日的长明人,我爹虽然迂腐可笑脾气差规矩多,但也是个名士、名臣!他们怎么能那样侮辱他?”
孟琅愧疚道:“想必你已经知道,我弟弟——”
“嗨。”岳安民摆摆手,制止他说下去,把橘子塞进嘴里,一边嚼一边说,“一棵麦子还有坏穗呢,一个家里总得有几个败类嘛。”
孟琅感激地看了他一眼。这时候八王子跑上城墙,他裹着毛茸茸的斗篷,脸红扑扑的,十分可爱,岩太傅——岩军监现在是太傅了,丰州城内,目前就他资格最老。他屁颠屁颠跟在八王子后面,好像一只追着小鸡的老母鸡。他满头大汗,脸跟红萝卜似的鲜亮,冒着粉。
八王子一把扑到孟琅怀里,抱着他腰,高兴地举起一个泥人。那小人身披皮甲,手持白剑,倒和孟琅很像。八王子喜气洋洋地叫道:“孟将军,看太傅给了我什么好东西?”
“大王,老臣给你这个是为了让你好好读书的,不是让你出来玩的啊!”岩太尉急得焦头烂额又无可奈何。八王子捂着耳朵,大叫道:“我看不懂!看不懂看不懂看不懂!孟将军,你教我打仗吧,我要打仗!”
“嘿,大王,打仗可是要流血的,你敢吗?”岳安民把橘子皮往地上一仍,故意逗他。
“我敢!”八王子瞪起眼,很威风地说。
“真的?那你现在试试——”
“岳将军!”孟琅忙截住话头,半蹲着对八王子说,“大王,你现在还没有马高,怎么打仗呢?你看看城墙上的士兵,是不是个子都比你高?”
八王子环视一周,发现的确如此,不禁沮丧起来:“那我打不了仗了?我不想回去上课,太傅讲的东西太难了,太无聊了。”
岩太傅叫苦道:“大王,您现在学的东西已经够少了,要是在廣野,您学的东西至少得是现在的三倍!”
八王子撇嘴道:“要是在廣野,我才不用学这些东西呢。”
“大王,不是‘我’,您要自称‘寡人’、‘孤’。。。。。。”
“嘿。”岳安民眺望着城关下奔流的江面,在灰蓝的水岸边,一群绿豆大小的黑影冒出头,缓慢地前进着,“那是什么?长明人吗?”
孟琅立即把八王子交给岩太尉:“带大王下去。”他走到城墙边上,眯起眼极力张望,不,不像长明的队伍。长明的军队不会这样少,也不会不打旗帜,那么——孟琅心脏鼓跳,双手撑在城墙上,远远地望着。
领头的那人,头戴着一顶高高的帽子,骑着匹黄马,灰白的眉毛分成两道垂下,灰白的胡子也分成两道从嘴唇旁边垂下。这人走到江岸,抬起头——是御史大夫啊!
孟琅激动不已,叫道:“开门,闻大人来了!”
他还看见了另一个令人惊喜的人,那人站在御史大夫身后,拼命朝他挥手——是冬子!冬子也活下来了!
孟琅几乎喜极而泣,而八王子挣脱了岩太傅的怀抱,又跑了回来。孟琅一把抱住他,高声笑道:“大王,咱们还有援军!”
“哦哦哦!”八王子搂着他脖子,欢呼道。船头上,御史大夫热泪盈眶——那是八王子啊!果然,徐风国脉不该绝!
御史大夫滚下马后,幸运地没受大碍。他在混乱中爬起来,正撞见一匹白马冲过来,说时迟,那时快,他揪住白马在空中飘荡的缰绳,把自己挂了上去。他热泪盈眶,这是地方特贡的好马,突围中全给了王室和将领们。
在西边,这马,不是他的,就是他儿子的,不是他儿子的,就是大王或二王子的。这没了主人的马,意味着它的主人已经死去!
这马真是好马,只见它四蹄一跃,便高高地飞出了黑马的包围,在广阔的雪原上驰骋。许多长明士兵瞧见这白马,知道上面坐的肯定是徐风的大人,也尽力跟来。于是,这白马领着上千匹骏马在雪原上画出了一道壮丽的风景,它们一夜奔跑了数百里,将敌人远远地甩在身后。
御史大夫清点残军,发现除了自己之外,再无第二匹白马。悲痛之情,油然而生,又转念一想,他们事先并未约定集合点,只说要去丰州。兴许,其他人是在路上。他振作起来,领着这一千多残兵向丰州进发。待看到城墙上的孟琅和八王子时,这位老臣顿时如释重负,连连感谢上苍。
可是,进了城,御史大夫却不能不感到沮丧。四路突围,竟只活下来一个年幼的八王子。余太尉失败,并不奇怪,可带着精兵从防守薄弱的北面出去的岳安国,怎么会失败呢?他百思不得其解,但目下的情况,也不允许他困惑太多了。
孟琅虽然功绩卓越,家世显赫,但毕竟太年轻,不足令丰州的老臣信服,也不足以处理丰州的各项事务。八王子虽然是王室,却是个稚童,也不足以挑起大任。御史大夫的到来,填补了这个空缺,丰州顿时有了主心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