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若曦
我脑中关于妈妈的记忆大都已模糊,我记得最真切的还是她的那头长发。
妈妈最爱洗头。梳洗罢,她便披散着头发,独倚在窗边,阳光禁不住将目光停留在那袭瀑布上。风儿拂过,那长发便像水流一样飘逸。我那时觉得直泻而下连骄阳也流连的黑色,定是妈妈最喜爱的东西。从我很小时开始,那袭瀑布就一直吸引着我。
屋后的田里也是有老鼠的,偶尔看见了,我便用泥块赶它。
有一次有小鼠入舍,我初见它时大叫了一声。妈妈闻声而来,见状,抄起锅铲打小鼠。那老鼠机灵地跳着,从盆里到篮里,那晶亮的小眼睛里流露出一丝得意。看见此景,我想起了猫捉老鼠,便觉得有趣。但是妈妈紧紧地护在我前面与它搏斗。我便埋进了妈妈的长发里,面部好像有丝缕清水流过,清凉而柔顺。那次,在妈妈的背后,水一样的世界里,我呼吸到了新鲜空气。
我惊奇同时不解。妈妈的长发有时会离奇地短了许多,发梢也硬生生的,参差不齐。我疑惑着,难道妈妈不爱她的长发了吧?妈妈呢,也无痛惜之情。这样几次,头发如碧嫩的小草一般,生之而灭,死而又生。终于,有一次我在街上看见妈妈与一个陌生人在说话,那个人给妈妈钱。我过去发现妈妈的头发又只到肩部,硬生生的参差不齐,失去了水漂过的轻扬与生机。我明白了妈妈把头发卖了。也许是为家用,妈妈舍弃得毫不吝啬。
屋后有片田,那里原是土屋,被拆后便全是泥土。这块地还未到动工的时候,妈妈便在这里种些小白菜之类的。一次她下了一把绿豆,浇水施肥时,我在旁边玩,搓着泥土细末,撒在苗上。时间儿也飞梭一般,绿豆结了荚,阳光浓烈时,便噼里啪啦炸开,妈妈也收了一盆绿豆。我欢喜着要吃,妈妈叫我把豆子泡好。我用锅装了一大盆水来,把那盆豆子哗哗全倒入水中。霎时,豆子一个接一个钻入水中,一个溅起的水花马上又被另一个压住。妈妈来时,眉头不由得缩了一下,只是说:“做饭了!”
那天晚餐我虽然吃到绿豆饭,但却心生内疚。我倒完绿豆后才知道,那盆绿豆够吃一个星期的,结果我都泡了。豆子吃不完,又不能放着生霉,害得妈妈把豆子拿去分给左邻右舍。天气渐热,她扎起辫子,盘成一团在脑后,让人觉得很不堪。
妈妈不在身边,她现在怎样了?那头长发,在我日渐思念中变得愈发黑亮、柔顺,牵引着我的思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