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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能懂夜的黑（第1页）

曹敏婷

爸爸、妈妈两个人，你更喜欢谁？

对于这个老问题，是否会觉得为难？这时，倘若你不服气反问我，我会毫不犹豫告诉你：“爸爸！”

可现在，我却不知如何回答。

童年时，家里变故多。夜里，妈妈总爬起来不睡觉。我曾经睡眼惺忪地看着她的背影，不经心地问她：“妈，怎么了？”她总用嘶哑的声音命令我赶紧躺下去闭上眼睡觉，她是坚决不让我窥到她的半分懦弱和胆怯情绪的。不过这是后话，当时我哪里晓得什么。

我知道些什么呢？

她总爱用条条框框约束我，尽管她并不迂腐。她总想把我培养成更好的，仿佛我是全世界最差的一个。小时候我因为吃邻居给的梨子直接被训哭，明明是人家犯的错却因为年龄罚的是我，幼儿园里吃饭必须吃完，生病嫌药苦不喝药，用筷子抽胳膊……她总用条子一类的打我，那些东西一打，真是立竿见影，一条条红梗，狠了，就是瘀青。

我会喜欢她吗？而我的爸爸，会给我零花钱，会给我买衣服，会在药苦的时候给我糖吃，很少打我。别人家都是爸爸打孩子，到我这儿，我妈一点儿都不含糊。

她给我的回忆是严母的形象居多，我都不敢靠近她多一点。

或许直到今天我还认为这是她的错，她亲手用一砖一瓦在我们母女间建成一堵高大的心墙。

可她现在老了些吧，我也长大了些。家里现在什么事都没有，她的白头发却成簇拥在一起。墙也变矮了，我却觉得我没有变，是她做了妥协。

前不久一天，我正在书房与作业厮杀。她进来了，动作很轻，直到我身旁我才发现。她对我说，让我帮她看看。我心下狐疑，却仍然放下作业，答应她当时看似无理的要求。我的手指是冰凉的，一触碰到她，她的身体明显颤了颤，我的心忽而不那么平稳了。我又把手揣进了兜里捂了一会儿才拿出来，我知道，还是似生铁的温度，但是她不发抖了。

瞬间，我的眼泪蓄满了眼眶，差点儿夺眶而出，心里什么塌了。却在她转身的一刹那又倔强地收了回去。沉默了几秒，我才开口：“我……有时间陪你去医院。”她的眼睛看着衣架，好像没听到，我却已经没有第二次说出话的勇气了，只得沉默着。她良久终于回了句：“好。”我说：“你走吧，我还有作业。”她走了，比她来时的声音还要轻。

我瘫在椅子上，回想她的背影，从未如此清晰地体会到她真的老了，这个“老”不仅仅是时间概念，因为它带走了不只是岁月，还带走了健康。

我的眼泪终于敢落下来了。

天鹅绒似的夜空里零落着几颗孤零零的星，一闪一闪地在夜空中挣扎着不愿毫无声息地沉下去，可是还是好安静。我的心却一点儿也不平静。

可是我却没有时间，还是爸爸去照顾妈妈。手术虽然赶得紧，但结果令人心安。

放学我飞奔去医院。在路上我突然想到过去的时光，我一点儿也不理解妈妈，明明是每天朝夕相处的人儿，却把自己的生活情感封闭起来供自己欣赏。说我为自己开脱也罢，我不懂她的无助、痛苦、妥协，她所做的一切，甚至她在我身上投入了些什么。只有她愿意，我才能被动地接受……到医院了，也到病房了，我却停下了匆忙的脚步。我窥到妈妈一个人躺在床上，拿着手机，不知道在看什么，脸上很平静，没有什么痛苦表情。旁边各种牛奶、水果，她没动。明明是那么普通的场景，明明是我每天遇见的妈妈，我的内心瞬间被喜悦充满。

我根本没必要纠结呀，因为她是我深爱的人，不懂又怎样？

只要愿意，我相信，白天也能触及黑夜，白天也能懂夜的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