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亚明自叛变投入少林后,激怒小红,几与一刀两段,断绝以往恩情。数日来,亚明再四解释,苦苦央求,小红之怒始少解。亚明今正好乘此机会,沿路大献殷勤,博小红欢心,使旧欢重拾也。
数日后,周小红体力完全恢复,步履如常,只有春山紧锁,脉脉含愁,盖哀姐姐与夫婿之死,此恨终未报复也。
次日,周小红摒挡行李,挂上双刀,偕赵亚明启程西行。钱龙山送至白云山下,重订后会而别。钱龙山先回三元宫。赵亚明则背负行李,随着周小红之后,实行做观音兵,护送前行。
一路上晓行夜宿,亚明大献殷勤,小心服侍,冀再得美人垂睐,双宿双栖。但小红怒气虽消,心中仍存芥蒂,沿路上,不许与亚明同床,只得分房而睡。亚明乃如疍家鸡,见水不得饮焉。但亚明惑于小红之色,佩服小红之技,且以确属自己错误,不敢有怨言,只是小心翼翼,服侍周到,以赎前愆而已。
当下二人向北而行,有话即长,无话即短。三月来,经粤北,入湘西,过川南,入滇北,不经不觉,又来到玉树镇来。二人到镇外喇嘛庙里,班尔、哈法、达克三喇嘛,已回来多时矣,睹二人前来,颇为错愕。
坐定,班尔喇嘛诧曰:“咦,两位施主,何为又回玉树镇来,岂尚有要事未了乎?”
周小红曰:“然。班尔大师,汝之蛤蟆蛊术又为少林弟子所破矣,侬家险些儿丧在洪熙官之手下。今特不辞万里,来大向师报告,希大师再施术以报此恨耳。”
哈法、达克两喇嘛闻言,为之猛吃一惊。独班尔喇嘛微微笑曰:“此一定之理也。此术如为对方所悉,则必失败者。此必有人从中破坏,故洪熙官等得以安然无恙也。两位施主,汝知谁人所破坏乎?”
赵亚明闻言,当堂面青,讷讷不能答。周小红曰:“大师,此事言来,殊觉痛心。泄漏大师秘密者,并非他人,乃赵亚明也。”
班尔一闻,当堂勃然色变,怒目以视亚明曰:“原来汝叛变我等,投入少林怀抱乎?汝今回来,是否送死?”
赵亚明大惊,急拾声跪下,跪在班尔之前,叩首谢罪曰:“此皆小人之罪,望大师原谅,当时吾有苦衷也。”
班尔喝一声:“赵亚明,汝有什么苦衷耶,快讲!如有理者,衲可宽恕汝,否则以叛逆论处,杀无赦。”
赵亚明口震震曰:“自大师去后,小人偕小红、钱龙山老丈等,居于三元宫内。一夜,少林弟子洪文定等潜入,将小人擒去,将小人捆缚于柱上,将小人毒打,迫小人说出秘密。小人被打到奄奄一息,无奈何只得说出。大师须知,若小人不讲,必被洪熙官毒打至死矣。”
班尔点首曰:“你讲得亦有道理。衲知汝之技,非少林弟子之敌也。然则洪熙官又何以知汝等所为呢?”
亚明曰:“我被少林弟子捉去后,在大佛寺内,得知此乃大师之老友许云庭所泄露者。当然,洪熙官曾在井旁拾获一包蛤蟆灰之纸,该纸上曾印着和堂药材店者,洪熙官按址追到广和堂,找着许云庭,许云庭乃将小人等之行踪说出,洪熙官等,遂追踪而到矣。”
班尔喇嘛怒曰:“我呸!许云庭此老奴,枉为老友,竟将衲之秘密泄露,此真可谓知人口面不知心矣。虽然,洪熙官虽然逃过蛤蟆蛊,但衲尚有一毒辣之术,使洪熙官等全部毙命也。两位既然来此,可在此间住下,等候贫衲施术,以开眼界可也。”
班尔喇嘛言罢,即吩咐小喇嘛辟室招待。赵亚明又欲与周小红同房而睡,却为周小红严词拒绝。赵亚明只得另室而居,但心中仍恋恋不忘也。
翌日,班尔喇嘛忽然离奇他去,濒行时,谓现往阿尔弩山,五日后回来,请哈法、达克等稍候,回来之时,必有术可制洪熙官等之死命矣。哈法等唯唯。班尔喇嘛芒鞋竹枝,飘然而去。五日过后,班尔喇嘛果然回来,背上负着一个葫芦瓜,硕大无朋,如一瓦缶。哈法、达克、周小红等接入,不知班尔之葫芦,究竟作何用,亦不便动问。
是夜,班尔在大雄宝殿侧偏殿之上,摆开神桌,上置香烛黄符等物,供奉大葫芦瓜于正中。班尔喇嘛身披袈裟,手摇法器,念经焚符,直至天明,法事始毕,回房睡觉去矣。是日下午,班尔喇嘛起床,与哈法、达克、周小红等相见于方丈室内。
哈法问曰:“二师兄取此芦葫瓜回来作法,究竟有何用处,可得闻欤?”
班尔笑曰:“三师弟,葫芦里卖何药,现在不必说明,将来汝等便可明白。此瓜乃阿尔弩山中特产,瓜里能发奇香,经衲一夜施法之后,便可利用矣。汝等欲知此瓜之作用,今夜三鼓,汝等伏于大雄宝殿之两侧,暗暗偷窥,便知其详。但见有怪异之事,切不可开声,否则贫衲之术败矣。”哈法等点首。
班尔又低声问小红曰:“小红,汝今夜亦欲看奇事否?”
小红曰:“大师法力高强,当欲一新眼界也。”
班尔笑曰:“若此,请汝速取净水,斋戒沐浴洁净全身,以候奇事之来,至要至要。衲之法力,污秽勿近,如若不然,法力亦失效者也。”
周小红两颊绯頳,低垂臻首,娇声言曰:“侬家返来,身体甚干净也,但亦遵大师之命。”哈法、达克两僧,发出会心微笑。而赵亚明则神魂飘荡,竟涉遐想焉。
是晚,周小红果取净水沐浴全身,于二鼓过后,至大雄宝殿之侧,潜伏墙隅,暗窥殿前天阶。哈法、达克、赵亚明等亦暗伏一隅,静窥班尔作法。
只见班尔身穿袈裟,捧大芦葫瓜置于天阶之中,手执法器,立于葫芦瓜之后。三鼓将届,班尔喇嘛手摇法器,口中念念有词,法器摇动,发出铛铛之声。约半个时辰,疏星冷月之下,只见葫芦瓜口,发出一缕白烟,袅袅上升,直冲霄汉。山风吹过,白烟散于空中。班尔喇嘛手摇法器不已。又约半个时辰,忽闻寺外天空,狂风陡起,呼呼之声,隐约可闻。继之山风愈烈,呼呼之声,自远而近,将及寺外。突然哗哗声响,杂以簌簌风声,如万马奔腾,若排山倒海,屋瓦震动,地裂天崩。周小红等大恐,欲狂呼又恐破坏班尔好事,只有咬紧银牙,手抚心房,极力镇定。
继闻殿瓦沙沙作响,周小红举头一望,不料不望则已,一望上去,哗!原来殿瓦之上,百数十条毒蛇,蠕蠕而动,从瓦上爬来,有巨如杉仔,有细如竹枝,有长约三丈,有短只一尺,有头如饭铲,有身如鸡公,奇形怪状,应有尽有,从瓦上爬落,跌于天阶之中。班尔一见,急猛敲法器,葫芦瓜口又喷出白烟一缕,弥漫天阶之中。
大小毒蛇,昂头吸烟。白烟似有吸引力者,把毒蛇吸到葫芦之边,又逐条吸入葫芦瓜内。迨至远处鸡声喔喔,天将破晓之候,数十毒蛇,竟已全数吸入葫芦瓜内。天空白烟,出一声,亦走入葫芦内。班尔急以黄纸符封着其口,仰天哈哈大笑曰:“功德已圆满,少林小子,必难逃此劫。哈、法达克、小红、亚明,可出来细谈矣。”哈法、达克、周小红、赵亚明等,从墙隅走出。班尔把大葫芦捧至偏殿之上,供奉于神桌之后,然后与四人回到方丈室中。
哈法曰:“原来二师兄尚有此高强法力,何以不早早施展?若于半年前施此术,洪熙官等早已死尽,不须跋涉长途,南去广东矣。”
班尔笑曰:“三师弟,汝知此术是什么?汝知必可将洪熙官等杀尽者乎?”
哈法曰:“在二师兄未施法前,弟固茫然不知,但昨夜见二师兄施术之后,则已完全了解矣。二师兄所施者,迨为茅山术中之飞蛇术欤?”
班尔曰:“然也,三师弟原来亦知此术。汝既知此术,当亦知施此术之困难。施此术,必须择春夏之交,盖葫芦瓜须阿尔弩山仙人谷中所产者才有效。此瓜须俟春夏之交,方能成熟,而蛇类则于气候和暖之时,方能出洞也。且此地近西北高原,虽然峦山瘴岭,但气候严寒,每年和暖之候,只得此一两月间而已。故施术之时,须择今时,若时日一过,又错过机会矣。”
哈法曰:“二师兄现大功告成否?”
班尔曰:“未也,现只完成十之六七而已。汝等今可休息,今夜三鼓,再到大雄宝殿前,看衲施术便是。”
哈法等点首,相继退出方丈室,回房休息。
是夜二鼓过后,哈法、达克两喇嘛,与周小红、赵亚明,集于殿上。班尔则捧大葫芦出,置于天阶,顾谓四人曰:“汝等今晚不必躲避,只在殿前石阶间立着,即可睹怪异矣。”四人遵命,立于阶下,凝神以俟班尔施术。
俄而三鼓已届,夜色渐深,山风簌簌,从殿瓦吹过。时虽六月,亦有寒意。天上疏星数点,明月一轮,万里无云,碧空如洗。四人屏息不动,只见班尔喇嘛,换过僧袍,手持法器,立于大葫芦瓜之前,法器摇动,口中喃喃不已,凡一个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