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双方人马,在客寓门前之旷地上,列成阵势。白云和尚虽然闻得洪熙官之名,但未见过洪熙官之面,双眼一碌,银须翕动,喝一声:“谁是洪熙官?”
洪熙官应声答曰:“洪熙官就是我。和尚有何指教?”
白云老和尚一望过去,只见洪熙官年已五十有奇,但身躯魁梧,精神奕奕,浓眉大眼,虎膀熊腰,威风凛凛,杀气腾腾,目光炯炯,如电火之四射,使人一见,不必交战,便已有些心怯,腰间亦佩着一把宝剑,微微而笑,威武之中,带着一些雍容态度,双手衫袖微微卷起,露出两条半截粗大手臂,臂上两条火烙纹龙,亦突出一半,斑斓夺目。这是少林寺正门出身之标记。
白云老和尚暗念洪熙官儿子武技已经不弱,何况洪熙官是少林正门出身之首徒,名震天下,当下不敢轻敌,实行先礼后兵,合什答曰:“阿弥陀佛。洪熙官,汝杀我师白眉道人,此仇尚未报复。汝今又来骚扰我寺,掳去敝刹之贵客去。贫僧今限汝立即释放,如有半个不字,莫谓贫僧宝剑无情。”
洪熙官大笑曰:“白云老和尚听着。白眉二师伯杀我师傅至善,三师伯亦已归道山多时,此事已互相抵填,且隔多年,一笔勾消,请勿再提。如再提起,双方又有场血战。我此生杀人已多,深感后悔,已立下誓言,以后不再杀人。老和尚亦是出家人,更宜戒杀。故我以为不可再提此事。至于黄大江此人,乃杀人凶犯,在新造墟内,犯下谋杀陈老昌之罪。我今奉番禺县之命,到来擒拿此人。汝等出家人,请勿干预此事,否则我一并将汝擒拿,控以窝藏凶手之罪。知机者立即回去,否则老夫动手矣。”
白云老和尚尚未答言,罗守仁在旁大叫一声:“混账!洪熙官,我取你性命。”言未毕,正欲抡刀冲出,矮脚飞贼侯虎,托住罗守仁大脚,并欲在各人之前,卖弄本领,彼实未知少林弟子之利害,当下一手拖住罗守仁之手,笑曰:“罗庄主,劏鸡焉用牛刀。对付此等小子,何须庄主动手。待我矮脚虎取其性命可也。”
侯虎身轻如燕,脚快如飞,言未毕,已经一个箭步,冲上前来,举起手中一对虎头双钩,欲向洪熙官兜头劈落。洪文定在旁看见,眼明手快,大喝一声,双刀一迎,轰一声,招住虎头双钩,右脚乘机飞起,一只金鸡独立脚,疾向侯虎下部飞去。侯虎不愧有矮脚飞贼之号,双脚虽矮,而跳踪如飞。洪文定之脚未到,侯虎已一跃跳开丈外。洪文定亦是一个精于轻功之人,立即跟着标马上前,一标已到侯虎之前,一个双凤朝阳之势,双刀一齐兜头劈落。侯虎举虎头双钩一招,招住双刀,向左一闪,虎头双钩疾向洪文定腰间砍去。洪文定左刀一拨,招住其钩,右手已到,向侯虎前锋手劈去。刀光一闪,疾锐无比。侯虎一见,急向后退马。洪文定又进马挥刀劈去。侯虎举钩相迎。二人刀来钩去,砰砰崩崩,展开大战。
这个矮脚飞贼,初时以为自己钩法高强,跳踪快捷,必可把洪文定击败。不料一经交手,洪文定之身手比侯虎更矫捷,如白鹤之腾空,若猛虎之出洞,刚柔并济,快捷利害,双刀紧密,刀光闪闪,未及三四个回合,已杀到这个矮脚飞贼侯虎,头昏眼花,满头大汗,猛吃一惊,欲退出圈外,但被洪文定苦苦纠缠,双刀在头上翻飞,若一手慢,必被砍伤,无法脱身。
大刀毕林在旁看见,急大喝一声,舞动手中大关刀,飞步上前,欲助侯虎。洪熙官阵中,陆阿采看见,亦舞起一对夜战宝刀,飞步而出。毕林举起大关刀,正欲向洪文定拦腰砍去,陆阿采夜战双刀已到,宝刀锋利,削铁如泥,双刀一砍,砍正毕林之大关刀,叮当一声,当堂把大关刀之刀锋断。毕林手中所执者,只剩下刀柄,因刀柄为铁所制,亦有六尺长,仍可作铁棍使用,便乘势一个直捣黄龙之势,疾向陆阿采心窝猛插过来。陆阿采乃一个大名鼎鼎之少林英雄,毕林不过花县一个藉藉无名之拳师,当然不及陆阿采武技超群,眼明手快,见其刀柄插来,急一闪身,双刀齐落,把其刀一压,右手跟着一招秦琼递锏,用右刀背疾向毕林口鼻上。当堂打到毕林口鼻血齐出,不敢再战,拖着半截刀柄,狼狈败走,退回阵内。
白云和尚、黑虎禅师等见陆阿采两下手便把毕林打到满面鲜血,莫不猛吃一惊。有不少坊众,爬上瓦上观看,皆一齐拍手,大赞好武技。
矮脚飞贼侯虎见毕林负伤败走,心中一惊,虎头双钩略慢。洪文定乘虚双刀一挥,无影脚飞出。侯虎今回闪避不及,被洪文定之脚打在膝盖上,迫一声响,打脱膝头脚骹,倒在地上。
洪文定收刀谓侯虎曰:“老友休惧。我不杀你,只是小惩大诫,落你棚牙而已。汝可回去。白云和尚开来!我与你再战三百回合。”
白云老和尚既惊且怒,拔出那口日月夺魂剑在手,在太阳照耀下一挥,日光映起,光芒四射,左右之人,皆被其光射到头昏眼花。独洪熙官眼光如炬,炯炯发光,毫不畏惧,亦拔出白龙宝剑在手。
两人相距尚有二丈左右,白云老和尚碌起双眼,银须翕动,面色如铁,杀气满面,似欲择人而噬,向着洪熙官,徐徐行进,龙行虎步,威风十足。空气紧张,扣着数百观众之心弦,声音沉静,连苍蝇飞过也冇声。洪熙官则执白龙宝剑,扎起子午马,摆下一个金龙献爪之势,白龙宝剑向上伸出,面上微微而笑,轻松非常,神气十足,与白云老和尚之紧张神情,形成强烈之对比。
白云老和尚一路进前,来到洪熙官前,一挥,白光闪动,风声活然,但尚未发动攻势。盖白云老和尚欲利用太阳反射之剑光,使洪熙官眼花,方乘虚进袭。不料洪熙官安然无事,仍是碌起双眼,严阵以待。白云老和尚无计可施,只有硬着头皮,一个箭步,猛扑而前,一个白蛇吐信之势,夺魂剑疾向洪熙官当心一插,实行进攻,从中门攻入。洪熙官一招青龙卷浪,把白龙宝剑一格一卷一割,把夺魂剑格住,连消带打,疾向白云前锋手削去,剑快如电。白云老和尚急沉桥卸马,退后三尺以避。洪熙官乘机标马,“蜜蜂进洞”,剑锋猛向老和尚腹部插去。白云老和尚急偏身卸马,用夺魂剑向下一压,叮当一声,把白龙宝剑压住,顺势一封,夺魂剑秦琼递锏,疾向洪熙官心窝刺去。洪熙官把白龙宝剑向上一招,拨过夺魂剑,偏身向左进马,进入小门,左掌疾起,鬼王拨扇,用掌劈向白云老和尚之左耳。老和尚急退马。洪熙官白龙宝剑又到,一圈一挥。老和尚急举剑招架。不料洪熙官之无影脚同时飞起,一脚飞去。老和尚顾得招架上三路,冷不提防,洪熙官之无影脚,果然利害,一脚打去。
洪熙官脚下留情,不打其下阴,只踢其左腿。老和尚之马步虽好,洪熙官之脚力凡六七百斤,无影脚打来,只用一半力,亦把白云老和尚打开二丈,轰隆一声,跌在黑虎禅师之脚下,手脚朝天,如元宝一样。
瓦上观众,睹此精彩镜头,均拍掌哈哈大笑。当堂激到黑虎和尚怒火标起三千丈,举起那把月牙铲,大吼一声,猛冲过来,冲至洪熙官之前,一个望月之势,一铲猛向洪熙官兜心铲去。洪熙官见其来势凶猛,急向左一闪,宝剑疾起,一剑劈去。叮当一声,白龙宝剑锋利无匹,削铁如泥,老和尚之夺魂剑,尚可相敌,但黑虎和尚之月牙铲,则无法抵挡。白龙宝剑劈落,黑虎和尚收铲不及,月牙铲之铲头,已被砍断,跌落地上。
黑虎和尚仍不知利害,执着铲柄,一个渔翁撒网之势,猛向洪熙官腰部横扫过去。洪熙官向左一闪,跟着进马。黑虎和尚急把铲柄再扫过来,被洪熙官一剑搭住,向前一削。黑虎和尚急欲卸马,已来不及。白龙宝剑已到,一剑削来,削在黑虎和尚之前锋手上,削去皮肉一大块,鲜血淋漓。黑虎和尚不敢再战,向后一跃,跳出圈外,转身便走,败回本阵。
四十名和尚,看见洪熙官等手段高强,不禁尽吃一惊,不敢上前。罗守仁亦心胆俱裂,明知冲上应战,非死即伤,因此噤不敢动,眼光光望着侯虎、毕林、白云、黑虎四人,束手无计,进既不能,退亦不甘。
正在进退维谷之际,洪熙官呵呵笑曰:“老和尚,我已劝汝不可妄动。汝乃不听我言,致有此失。咎由自取,与人无尤。我今再来忠告汝,知机者,快快回去,以后不可再干预我之事。否则再次相逢,不可饶恕,必取汝之老命矣。”
白云、黑虎等,满面羞惭,狼狈爬起。罗守仁与四十名和尚,竟然面面相对,不敢上前。黑虎和尚一肚闷气,无处发泄,厉声喝曰:“立即回去!尚在此何为?”众和尚扶着白云、黑虎、侯虎、毕林四人,垂头丧气,望墟外而去,返回萝峰寺。
墟中之人,望着各人之背影,皆拍掌大笑曰:“和尚今日群聚,一败涂地,今后无面目见人矣,哈哈!”
洪熙官等见众和尚已去,始返回客寓之内。郑涛尚在房中看守黄大江也。悦来客寓之主人钟福,入来道贺。墟中之人,始知此数人是大名鼎鼎之少林弟子洪熙官、陆阿采,群聚门前,欢声雷动,且有进入客寓内,要求洪熙官留在墟中,设馆教授武技者。洪熙官以有事在身,不能久留,只答应将来在此设立分馆,派个入室弟子到来教授少林洪家拳术,各人始散去。
洪熙官等在萝岗墟再宿一夜之后,翌日清晨,用过早饭,带着黄大江,取道返回羊城去。墟中人数百,列队欢送,送到墟外五六里,始挥手告别。洪熙官等押着黄大江,回到羊城,押至番禺县。县官大老爷,立即升堂审讯,把何氏女自狱带出,跪在堂下,先审问何氏女。
何氏女直认与黄大江谊属表兄妹,自幼青梅竹马,两小无猜,长大之后,情根深种。黄大江征求母氏同意,表兄妹欲成眷属,无奈何父谓黄大江只识拳棍,不务正业,性情又轻佻浮薄,不允以女相配,强将何氏女与陈老昌结合,何氏女不敢反抗也。深闺之内,夜深人静,暗自流泪。有一夜,归宁母家,独居楼上。夜深时,黄大江突然潜来,迫与为欢,何氏女在半推半就之下,成其好事,后来潜至新造墟,乘陈老昌赴省办货之时,从窗爬入,暗暗偷欢,被更练头目陈老锦发觉,陈老锦威迫何氏女就范,否则揭发奸情,将狗男女用猪笼投入江中,何氏女只得忍辱含羞,任陈老锦所为,从此周旋于二人之间。后来陈老昌发觉有异,何氏女恐东窗事发,乃借故归宁,命黄大江夜入陈家,施毒手将陈昌杀害。
县官又审问黄大江。黄大江自知不免,亦将全案经过说出,承认一手杀死陈老昌。县官又问用何方法杀死者,何以死者身上并无伤痕,亦非中毒?
黄大江曰:“当夜我从陈家窗外潜入陈老昌之房中,因何氏女早已归宁母家,只剩陈老昌一人在房中。当我入房之时,陈老昌尚熟睡未醒,我乃用江湖上之迷魂香,将其迷昏,取青竹蛇一条,藏入竹管内,塞入陈老昌之肛门,用刀斩青竹蛇之尾。青竹蛇见痛,钻入陈老昌之腹内,陈老昌遂死。所以并无伤痕。我尚掠去十两黄金也。今已知罪,请大人依法处决,死而无憾矣。”
县官乃再带检验吏、捕快、差弁等,再去新造墟,将陈老昌之坟墓掘开,开棺再验。尸身已腐烂,剖开腹部,果有断尾死蛇一条在内。证据确凿,案情亦大白,黄大江与何氏女则依法斩首。何父深叹盲婚之害。洪熙官亦深叹,因此而累了几条人命,深自忏悔,以后誓不再杀人。
但是你不杀人,人来杀你。不久洪熙官被迫又大显身手,转战各地,闹得天翻地覆,紧张惊险,大战数十场,惊天动地。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