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熙官曰:“这个当然。我此次回羊城,有两个作用在内。第一个作用,因汝臀部受伤,伤势虽轻,但亦宜休养,故偕汝回去,再带第二个人到来。第二个作用,纵大陈老锦之胆,使陈老锦以为我不敢再来,返回新造墟去,仍旧称王称帝。再过数日,我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手段,到来擒之,陈老锦必插翼难飞。此乃欲擒先纵之计,故乘战败之时,逃回羊城去。”
胡亚彪大赞妙计。师徒二人,乘着大船,溯江而行,经黄埔,驶至白鹅潭,在天字码头泊岸,厚赏船夫,雇舆抬着胡亚彪,返回大佛寺去。回到武馆,洪文定、陆阿采、柳玉龙等,见胡亚彪负伤回来,猛吃一惊,急问何故?洪熙官将经过情形,详告各人。
陆阿采笑曰:“照此看来,杀人凶手,非陈老锦便是黄大江。洪师兄此次再去,是否先把陈老锦擒下,然后再找黄大江呢?”
洪熙官摇头曰:“非也。”
胡亚彪大诧曰:“洪师傅,何以又不往擒陈老锦?”
洪熙官曰:“我到过陈老锦乡中之后,觉得擒拿陈老锦易如反掌。”
胡亚彪觉得更奇,问曰:“洪师傅,我二人被陈老锦数百兄弟所逐,败走回来,眼光光让陈老锦逍遥法外,何以竟谓擒之易如反掌呢?”
洪熙官曰:“陈老锦所恃者,不过数百个村中兄弟耳。彼等人数虽多,但武技平平无奇,若认真战斗起来,我与陆阿采、洪文定及汝与周人杰、柳玉龙、吴勇、郑涛等,足可将彼等数百人击败。但现在欲擒先纵,故意放松陈老锦,陈老锦以为我畏惧,不敢再去,彼便安居于乡中,自以为安乐窝,不再远走高飞矣。”
胡亚彪曰:“又系道理。然则再去之时。,是否先擒黄大江呢?”
洪熙官又摇头曰:“亦非也。黄大江不过嫌疑犯,是否真正凶手,现尚未有确实证据。现在所要擒者,只有何氏女一个人。若捉得此人,谋杀案真相,完全大白。谁是凶手,一问便知矣。何氏女既不在夫家,亦不在母家,必与奸夫逃去别处藏匿。我等此去,宜不动声色,连陈老锦亦不知道,亦不可入新造墟。表面上似乎放弃侦查此案,实则秘密在新造墟附近山中居住,乘夜先到何家村,如此这般,必可获得何氏女之行踪。”
陆阿采曰:“此计甚妙,我愿与洪师兄同往!”周人杰与柳玉龙亦愿往。
洪熙官诺之,留下洪文定、胡亚彪、吴勇、郑涛等在武馆。
翌日清晨,洪熙官、陆阿采、柳玉龙、周人杰四人,带齐军器,又再登程前往新造墟来。洪熙官仍带白龙宝剑,周人杰则持一对夜战宝刀,陆阿采佩七星刀,柳玉龙携龙泉剑,另带飞刀、飞镖,乘船出发,过了白鹅潭,望番禺新造墟而去。是日下午,来到新造墟附近。
相距尚有八九里,洪熙官命船夫将船泊在江畔。岸上是一派山岗,渺无人迹。江水茫茫,沙鸥明灭,静悄悄只有货船三五艘,在江上往来而已。洪熙官等四人,在船上住下,命船夫煮饭,用膳饮酒,望着夕阳斜照,映在江水上,晚霞似锦,闪烁着万丈光芒,景色至为瑰丽。洪熙官等用过晚膳,已日在西山,夜色苍茫。洪熙官与陆阿采、柳玉龙、周人杰等,换过夜行衣服,执齐兵器,二鼓时分,一齐登岸,望着何家村而去。
是夜月暗星稀,晚风飘拂,已是七月初间矣。洪熙官前与胡亚彪,到过何家村,认得当地形势,当下偕同三人,跑上山岗,向南遥望,见南方十里外之江边,灯光点点。烟树空蒙之中,约有房舍数百家,成一墟市。此墟乃新造墟。墟之北方,行二十里,便是何家村。乃带着三人,曳开脚步,向新造墟之北方行去。经过一派山岗之后,经过一块禾田,约有十五六里,又是一派山岗。何家村便是建在山岗上。
洪熙官等向山岗行来,岗上绿树成林,野草萧萧。深入岗中五六里,何家村已到。时已三鼓矣,夜色深沉,人声寂静,知村中人已经熟睡。洪熙官以前曾偕胡亚彪来此,又夜入何氏女香闺,不料何氏女已闻风先遁,不知踪迹,白走一遭。洪熙官今次再来者,则已胸有成竹,盖以何氏女之父母,必知其女逃往何处,实行以武力威迫也。
洪熙官等既至村前,绕道而至村后,到第二条巷后,命柳玉龙、周人杰在墙外接应,洪熙官与陆阿采,则拔出刀剑,飞身一跃,跳上墙头,施展起飞檐走壁功夫,从墙头跳落村内瓦上,一路蛇行鼠伏向前爬进。
来到第三间屋瓦上,屋后小楼,仍是窗幔低垂,黑沉沉了无人声。洪熙官知何氏女尚未敢回来也,乃伏在瓦檐上侧耳细听屋内,仍无人声。正失望间,忽见屋左瓦上,有一天窗,射出微弱灯光,人声喁喁。洪熙官大喜,乃暗与陆阿采轻轻向屋左爬去。二人轻功了得,着瓦无声,爬到天窗之侧,屋中人仍未知有人在瓦上也。
夜静更阑,屋下人之声音,约略可闻,似在屋下吵闹。洪熙官从天窗上之隙罅,向下潜窥,只见屋下乃一卧房,房中摆一古老大床,床前一房枱,有四张木椅,枱上摆着一盏油灯。灯光摇摇,照见两人,在灯下细谈。洪熙官定睛细看,此两人一为年约五十余岁之男子,一为年岁相若之老妇。老妇坐在床沿,执手巾拭眼泪,男子在旁,低声与语。
闻妇人曰:“一日都系你不好,不赞成老表成亲,以致今日弄出这件事来。今女婿已死,女儿又逃去,今日弄至如此田地,问汝老鬼安心否?”
男子斥之曰:“好嫁唔嫁,你要嫁个无赖子,我宁愿将女儿投入大海,亦不使之嫁汝之坏疍姨甥。今汝之甥姨竟干此伤天害理之事,杀我女婿,我终有一日,必向官府告密。”
妇人闻言,大怒曰:“现事已至此,汝尚欲累死我姨甥与女儿耶?亚江说过,如汝告密,彼必先杀你,看汝要老命否?”
男子闻言,果又噤不敢声,只有摇头长叹而已。
洪熙官在瓦上,闻二人之言,知此二人老夫老妻,乃何氏女之父母也。何女之父,谓其妻之姨甥亚江,为无赖子,杀彼女婿;妇人又威胁彼不许告密,否则将之杀害。照此看来,所谓亚江,不问而知是黄大江。何氏女之父已知杀陈老昌之凶手是黄大江,不过为黄大江所威胁,性命攸关,故不敢告发而已。妇人之见,多偏袒母家之人。黄大江为何母之姨甥,大约此段姻缘,何母主张何氏女嫁与黄大江,但何父则反对,结果,何父得胜,将女儿嫁与陈老昌,不料乃造出此段惨剧也。今此老妇与何父,互相怨骂,若将此一对老夫老妻擒拿,则此段杀人奇案,当堂破获。
洪熙官想既定,乃伸手揭开天窗,施展转轻身功夫,从天窗上飞身而下,如飞将军从天而降,跳入房中。何父何母,猝见有人跳落,猛吃一惊。洪熙官宝剑一挥,在二人面前挥动,白光闪闪,寒风迫人,吓到二人魂飞魄散,连忙跪在地下,叩头如捣蒜,口中频呼贼大哥饶命不已。
洪熙官喝曰:“我非贼人,乃番禺县派来办案之公差。汝二人所言,我已闻得清清楚楚。陈老昌被杀死,汝二人必已知之,快快照实供出,否则一剑取汝二人性命。”
何父闻言,长叹一声曰:“好汉在上,请原谅老夫之苦衷。老夫虽然知之,但不敢讲。”
洪熙官曰:“汝畏黄大江杀汝耶?”
何父讷讷言曰:“黄大江武技高强,杀人不眨眼,三番四次,不许我将实情说出,否则将我置于死地。故今若对好汉明言,黄大江明日即来杀我矣。”
洪熙官笑曰:“黄大江已被我等击败,不敢再来。汝可放心。”
何父曰:“好汉不能日夜随着我者。黄大江行踪飘忽,神出鬼没,汝离去后,彼到来,叫老夫几十岁,如何对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