鋭伯父是说,宁王之权衡,乃无奈之下的权衡?”
“蒋干乃靖南侯旁系,靖南侯、怀忠侯两家毕竟掌着陆贸要害,海贸尚未成型,宁王断无可能彻底拂了两侯的面子,将蒋干踢到一边。再说,宁王已给我留了一道口子,那便是设立海贸筹备处,由我兼任。即意味着,该处的一应官职,为伯大体都能自家说了算。”说到此处,林望京指着林立道,“这也意味着,等你有了官身,便可补筹备处之缺。即便没有官身,也可先以吏身进入筹备处,以候佳机。”
在两郡,须得有两位副司或子爵以上的官员推荐,并经过文选司或武选司的选拔,方才拿得到官身。与林立前世的两晋时期的九品中正制大同小异,其核心皆是获得权贵的认可才有晋身之阶,从而达到豪阀垄断统治的目的。
“伯父觉得,将我放入筹备处,不怕有心人说三道四吗?需不需要避嫌?”
“你要知道,两郡有一个监察司。在监察司,我们所以为的绝大部分秘到密,对监察司而言,都不是秘密。你自成宜岛归来,再到随我南州,直至我最后提出开海贸,其中曲折奥妙,监察司不可能觉察不到。你之于开海贸的意义和功劳,宁王想必已知晓大概。将你放入筹备处,些许小事,宁王怕是也不会拂我脸面。”
“不过,后续你想获得官身,还需经过文选司或武选司的大考,每年大考大多都在秋夏之交,以你之才学,到时也必能手到擒来。”
“吏身、官身,其实于我而言并不是很重要的事。决定我们的话语权大小,最终还是要看我们在南晶北调中的作用及影响力。”林立沉吟道。
林望京欣慰道:“你能看到这点,证明你已经参透了权力博弈的本质。我们此次扔出了这个香饽饽,各方都闻着味道凑过来,从今以后,斗争,再也无法避免,也只有斗争,才能让我们林家走上权力之巅,掠取最大最丰厚的果实。”
林立附和点头。此时院内晨光初好,院墙青藤缠绕,绿意盎然,一枝红杏在其中狠狠挣脱束缚,越过院墙,堪堪探出头来。
同样的晨光,照到太古巷中又是不一样的光景。太古巷道用的是上好的青砖石铺就,左右能容四辆陆行车通过且仍有余地。但奇怪的是,如此宽敝的太古巷,却是异常的宁静而祥和,并没有其他巷子般充满小贩的叫卖声吆喝声。
因为这条巷子从来都是白丁不进,庶民不来。太古巷,有时候很大,大到行人倘若畅游其中,小半日也走不到巷尾。太古巷,有时候又很小,小到整个巷子仅仅住了两家人,仅仅只有两座府邸。
这两座府邸,一座叫怀忠侯府,一座叫靖南侯府。
一阵隆隆的马车声打破了太古巷惯有的宁静。
左边巷子,辚辚驶过来的是一辆四马并行的黑色奢华马车。马是北疆专人饲养的沁雪,毛质上佳,并无杂色,乍看上去雄骏高大,威武无匹。马车外观典雅,在右下偏左,一方秀隽的双叶草花纹赫然印于其上。
整个广闽郡,用双叶草作为族纹的只有一家,怀忠侯陈家。有传言说,怀忠侯陈言最受不了陆行车神纹阵运行时的些许颤抖,所以其出行从不用陆行车,只喜这种古典却又略有排场的马车驰行。
而右边巷子,也似有呼应般,隆隆声临近。这次是一辆陆行车,相较于普通的陆行车,这一辆明显地要偏长一些,所以后排稍显宽敝,宽敝到是以容纳近似于床的躺椅,躺椅上方置着一个柔软宽松的靠垫,一个须发灰白老者略显懒散地靠在躺椅上,铺上一张蜀郡特产的蚕丝薄被,眯着眼,打着盹,甚是惬意。
太古巷中,左陈右蒋。左边巷子既然是怀忠侯陈言,那右边巷子的,定是靖南侯蒋觉无疑了。往日的这个时辰,两位候爷无数次在这条巷子中碰上然后汇合,一并前去政事阁当差,今日相较于以往,并无异常之处,看起来也是稀松平常地很。
不过,这次他们的相交言谈却不那么正常。
车帘缓缓撤下,靖南侯嘶哑而沉稳的声音自车中徐徐传来:“方才半个时辰前,王旨已出,看来终究是我们棋差一着,乃至满盘皆输啊!”
怀忠侯淡然一笑:“靖南侯稍安勿躁,棋差一着是真,但满盘皆输却是未必。”
“哦?事已至此,怀忠侯仍有良谋?”
“其一,蒋干虽已成闲子,但仍不可弃。他日闲子盘活,翻盘亦未可知。宁王留着蒋干未退,既是我们争取之结果,也终显宁王犹疑不决之心。只要蒋干仍分掌着河运处,我们就有插手海贸的可能。阻海贸不成,那我们只能去助海贸以分其利了。”
“海贸策可是林望京提出,海港也设在韶昌城,哪还有插手余地?”
怀忠侯轻笑一声,嘶哑的声音犹为刺耳:“糕饼是谁做的不重要,最终看的是,谁吃上了这个糕饼。是谁定的规矩,说提出海贸策的,就一定能在海贸上说了算?”
“血农五岛、惠通钱庄、甚至包括聂芝,支持的都是海贸策本身,而非是林望京此人。看清楚了这一点,就知道整件事情并没有那么难。对于推动海贸,眼下林望京的确是最合适的,但不意味着,以后,他也会是最合适的。”怀忠侯不愧是政事阁中除首辅以外最有份量的阁员,永远都能一针见血,料到对手的最薄弱之处。
“家老昨日已将林家近来的动静都摸了个通透。出人意料啊,串起血农五岛与聂芝的,或许都是一个叫林立的小子。其自成宜岛归来后林家开始动作频频,登南安侯府,拜聂芝别院,都有这小子的影子。”靖南侯有些疑惑地道。
“每根线看上去似乎是毫无交集,但最终都因为一个目的,联结在了一起。或许,这个林立就是将各线头紧紧绑在一起的结子。只要结子断了,说不得,这每根线只能回到原处。”怀忠侯似意有所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