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日午刻,路过黎洞,午餐后继续前行,午后未刻,离黎洞约二十里,只见前边一派丛林,高山峻岭,形势险恶。洪熙官远远一望,心中暗吃一惊,即问挑夫,前面丛林,叫何地名?挑夫答言,此地叫猛虎林,属清远、英德两县交界,乃三不管地带也,历为绿林出没之所。
洪熙官闻言,即顾谓李锦纶曰:“李师弟,汝小心押后,待我行前开路。吴勇、郑涛二人,恐不足以镇压强徒也。”李锦纶应声从命。洪熙官乃奔前,命吴勇、郑涛二人保护中路,一左一右,迤逦前进。
将到猛虎林外,洪熙官一马当先,直进林中。甫入丛林,忽见前边人影一闪,洪熙官叫一声:“来了!”手抚腰间双刀,微微一笑,一路直进。三十名挑夫,担着十五担绸鞋,随后而前。
深入丛林约两里,忽然前面一声呐喊,两旁林内,闪出彪形大汉十六七人,拦住去路。为首一个少年,年约只有廿四五岁,手持单头棍一条,横阻路中。洪熙官抬头一望,只见少年身高五尺,身材扎实,腰马稳健,面目端正,不像一般绿林豪客,心颇诧异,乃迈步行前。
少年把棍一横,喝一声:“咪郁,知机者快快放下所有货物,任由通过。如若不然,先取你等狗命!”
洪熙官望见众人,虽然凶悍,但自信武技高强,毫不畏怯,乃微微笑曰:“喂!老友,汝等识得少林洪熙官否?”
少林闻言,仰天哈哈大笑曰:“原来你就是洪熙官耶?来得正巧,老子为人,打硬不打软,汝既是洪熙官,正好与你战三百回合,我呸!”
少年言未毕,把单头棍一圈一标,疾向洪熙官之血海插进。血海为人身重要部份,一棍插落,若然闪避不及,当堂瓜得。当下洪熙官一见棍头点到,急向后退马,退后五步,疾从腰间拔出那对夜战刀来,左右两刀摆成二字,等候少年来攻。
少年一见棍落空,虎吼一声,再标马冲前,又一棍,猝声向洪熙官之左胸旁点来。洪熙官急把双刀一叉,用一个上门较剪之势,叉住其棍,右手宝刀,跟住棍身,向前猛削,欲削少年之先锋手。但少年亦属眼明手快之人,一见洪熙官之刀削到,急把棍向下一割,避过其刀,变下门滴水架式,向洪熙官脚部猛插。洪熙官急变马闪身,避过其棍,乘少年抽棍不及之时,左手一刀,疾如闪电,迫一声打落少年之右臂上。少年招架不及,臂上中了一刀,大叫唉吔一声,自念今回右臂必断矣,不料觉得不甚痛楚,深以为奇,回头一望右臂,右臂却安然无恙,洪熙官之刀尚贴在臂上未收回,心中恍然大悟,不觉满面羞惭。原来洪熙官之刀斩落之时,不以刀口,而以刀身横拍其臂,故得不断也。
洪熙官喝一声:“后生小子,乳毛未脱,竟学人拦途剪径耶?我今日若非体念你年少无知,这一刀已经取你性命。今饶汝一命,快快滚开,毋阻老爷赶路。”
少年自知不敌,叫一声:“嘻!洪熙官果然名不虚传,好,再会!”
少年言毕,呼嘘一声,引着十余大汉,转身遁入林中去了。洪熙官即令众挑夫继续前行,是夜宿于源潭墟内。翌早继续登程。
第二日晚上,来到英德浈阳峡旁一小市集中,地名谢边墟。时已黄昏日落矣,洪熙官乃偕众人投宿墟中。此墟居民二三百,店户只有十来家而已,墟外有逆旅一所,为古老大屋所改建,地方颇宽敞,盖当地土人特设此以招待过往仕商者也。洪熙官、李锦纶等,投入逆旅之内,店主人出而相迎,辟数厅房以为洪熙官等下榻之所。十五担货物,堆在房中。洪熙官、李锦纶、吴勇、郑涛四人,共居室中,轮流防守。
时已初更时分,各人腹如雷鸣。洪熙官问店主人,有何嘉肴美酒,尽管取来。
店主人曰:“此墟僻处荒郊,居民不多,并无嘉肴以奉客。惟有黄鸡数头,山酒数坛而已。”
洪熙官曰:“就此黄鸡白酒,亦尽堪一醉。请速为我取来。”
店主人应声而出。
当店主人与洪熙官相谈之际,李锦纶冷眼旁观,只见店主人身材雄伟,满嘴胡须,眼光闪动,态度可疑,不禁惕然于心,俟店主人出,乃悄谓洪熙官曰:“洪师兄,汝觉得此店主人之态度可疑否?”
洪熙官曰:“我未留意及此也。”
李锦纶曰:“我在旁则已看得清清楚楚。此人眼光不定,所谓眸子不正,则心中耄焉,其心中固不怀好意也。当我等入门之时,彼已注意我等之货物,及与洪师兄谈话之际,又频频注视汝腰间之双刀,显见其心怀鬼胎也。”
洪熙官曰:“我有夜战刀在,何足惧哉。”
李锦纶曰:“洪师兄,世途险恶,人心叵测,今夜还是以小心为妙。我与师兄及吴师侄等四人,今夜轮流看守。明日一早,便即起行,以策万全为妙。”
洪熙官笑曰:“李师弟前曾叫我闯浪江湖,蜚声天下也,若并此毛贼亦畏之,将何以效萧大鹏名震江湖哉。虽然,李师弟之言亦有理由,凡事以审慎为妙,今晚我与吴勇看守头夜,至子刻过后,由李师弟与郑涛守至黎明,即起程赶路可也。”
李锦纶点首。
果不出李锦纶所料,读者诸君,你道此店主人是何方人物乎?原来此店主人乃名震小北江之剧盗谢大头也。谢大头为该地谢边之人,精通武技,啸聚党徒,雄据浈阳峡上,因其头大如芭斗,人乃以谢大头呼之。谢大头特设逆旅于此,派其爪牙胡须广料理,即是夜入来招待之人也。
洪熙官于丛林中杀败少年之后,那少年原是黎洞人,姓黎,名兴洪,乃谢大头之门徒,在谢大头门下习技数年,便转回黎洞纠集村中兄弟,截劫行旅,当日为洪熙官杀败之后,飞遁而去,暗念此次败于洪熙官之手,被其戏弄,士可杀不可辱,今被其辱我,比断臂尤为可耻也,好,此仇不报非君子,乃远远随着洪熙官,洪熙官等未知也。当晚随到浈阳峡上谢边墟时,急向谢大头报告。谢大头亦以洪熙官等有价值钜万之货物,不觉垂涎,乃与黎兴洪合谋,实行于是夜下手。
且说当夜洪熙官等坐在房中,密谈片刻,胡须广已把黄鸡煮熟矣,捧入房中,面上堆满笑容曰:“几位客官,时已入夜,无甚嘉肴奉客,只此黄鸡而已,请饮多杯!”
胡须广言讫,即将黄鸡放在桌上。热气腾腾,浓香扑鼻,洪熙官等不禁食指大动,垂涎欲滴,取鸡而食,但未有酒,速呼拿酒来。胡须广乃再取酒而进,分注于各人杯上,始逡巡而出。
洪熙官举杯欲饮,李锦纶急止之曰:“洪师兄且慢!”乃潜至门后,暗窥房外,阒然无人,再回座位,低声言曰:“洪师兄,弟虽未走惯江湖,但对于江湖一切,略知一二。今夜此店中之胡须佬,目光闪烁,且时作神秘之微笑,其态度甚为可疑也。俗语有谓,明枪易挡,暗箭难防,我等若为其诡计所害,则殊不值也。”
洪熙官曰:“李师弟疑此胡须佬下毒欤?”
李锦纶曰:“当然,凡事以小心为佳也!”
李锦纶言至此,即举左手以示洪熙官曰:“我此次北行,带有此种戒指数枚,用以沿途试验食品者!”
洪熙官等视之,则戒指为椰壳所制者。洪熙官恍然大悟,盖食物中如有毒质,一遇椰壳,因物理关系,椰壳必爆烈者也。
李锦纶当下举中指伸入杯中酒内,果然卜一声,椰壳戒指当堂爆烈。四人大惊失色,洪熙官捏一把汗曰:“幸李师弟机警,否则今晚必难幸免也。现在我等何不将计就计,伪作醉倒,以除此黑店如何?”
李锦纶亦赞成,立即将鸡酒倾于床下,装成饮醉模样。吴勇、郑涛二人首先醉倒,上床休息。李锦纶亦头重身轻,倒下床来。洪熙官倚于桌侧,阖目假寐,故作鼾声。
俄而房门开处,胡须广入矣,见四人皆沉沉睡去,不禁哈哈大笑曰:“四位客官,酒量真浅,未及一斤便尔醉倒,我等今夜又多一宗买卖矣。”言毕,即收拾桌上碗碟,出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