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义宁明白枕清这是松了口,他心中没有庆幸,更也没有劫后余生的高兴,反倒有些说不出的难受,枕清究竟是为何而妥协。
而他明明知道这是要了枕清命的毒,可是他还是强人所难的让枕清放过自己的祖父,他好像永远都要矮枕清一头,也在枕清身前抬不起头。
义宁压下喉中的哽咽,低声道:“多谢贵主。”
天回地转春犹在(二)
年关将至,又过了新的一个年头。
枕清已经快忘了这究竟是第几个年了。她看着宫内张罗布置,张灯结彩,一切都在一片喜色之中。
她走在长廊之下,想要去往藏书阁中,身后宁千渝捧着汤婆子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身前突然出现了一人,她看着朝自己走来的江诉,驻足凝望,江诉带着清洌好闻的气息,令她失了神,直到被抓住了手腕,才堪堪回神。
江诉温柔笑着说:“今日你还要留在皇宫内,要不跟我回江府去?”
最近几天,长安城中经历了热闹繁华的景象,逐渐归回寂静。朝中也休沐,进皇宫的官臣寥寥无几,都在家中陪着孩子长辈。
之所以现在还能见到江诉,大概是因为江诉真的想他们两能在一起过一个好年。
枕清回头想要去看宁千渝,却见不到人了,不知道是何时走的,她无奈叹息一声,没有看到旁人,也就容许自己放肆一回,不与江诉装作不合的样子,反而牵起他的手,道:“先陪我去藏书阁吧。”
落雪无声,江诉与枕清一起走在雪地之中,枕清走几步就看几眼江诉,从几处白雪,看到满头白雪,两人终于停在了藏书阁前。
枕清踮起脚尖仔仔细细抚开他的肩膀上的雪,笑着问:“江诉,我们这样,也算共白头了吧?”
江诉能感受到枕清在他身上留恋的目光,就好像是最后一眼,格外珍重,就如同上一次自己引诱枕清去河东,自己去找兰州刺史报仇那般,孤注一掷,绝不回头,却又对身旁的人念念不忘地挣扎。
即使他不知道枕清这是什么意思,可又隐约能猜测到,枕清大抵是发现了什么,想要自己一人去把这件事完成了。
“不算,这样怎么能算白头呢?”江诉将枕清冰冷的手放在自己手中捂暖,“枕清,我们成亲了,你是我的娘子,我是你的郎君,你别瞒着我,让我也知道吧,不要像薄娘子一样。”
不知道为何说到薄娘子,枕清心中一颤,她深深看着江诉,江诉非常非常认真地说:“你如果死了,我也活不了。所以,只有你活着,我才能活着。这个世上本就无我所留恋的东西,唯有你,枕清,唯有你。”
枕清失魂落魄地垂眼,她扯出一丝笑容,放开江诉的手,一下子冰冷的气息好像钻了空子,顺着指尖,遍布全身,让她如坠冰窖。
她形如傀儡,魂魄游离在外,只能靠着身体上的记忆,一步步上了阁楼,她停在一处薄册上停留,是当初自己故意放在这里的枕家几百人的花名册。
抬手将册子抽出来,放进自己的袖子中,回头看向一直停留在自己身上的江诉,笑着说:“我好了,今夜,我跟着你回江府。”
江诉静静凝望着枕清,他忽而问道:“难道不需要和太后殿下说一声?”
枕清说:“不用了,昨日才找过她。”
江诉拉过枕清的手,他有许多话都堵在喉咙中,没有开口,也没有询问,就是这么简简单单地握住。可是枕清被江诉的一反常态惊扰了,不知道为何,心中不免升起前所未有的慌乱,就好像是隐约被江诉发现了什么,又像是自己的心虚与害怕。
回到江府,也是热闹景象,江诉带她先见了老管家,老管家似乎知道她与江诉的关系,满心满眼地都喜上眉梢,完完全全把她当作府中的女主人看待,甚至还给她说起来家产,以及存库的钥匙,令枕清啼笑皆非。
看来江诉也没跟这位管家说她的身份。
这也只是那么一点的小状况,这几年江诉一直在外,也难为这老管家一人看着这江府。
枕清听着,时不时回以一笑,走过大堂,忽地见到羞赧不知所措的邓跃与张飞飞,还有身旁一言不发的牧青。他们几人大抵是第一次在长安过年,枕清笑着说:“今日没有外人,就当在陇右时那样。”
他们都应了声。
吃完晚饭后,枕清看着阁楼中的景色,她忽而道:“我要出去,江诉。”
江诉知道枕清这一晚都心不在焉,他说:“我陪你。”
枕清想要去找沈昌砥,也有别的事情想要跟沈昌砥解决,这件事太过冒险,倘若让江诉知道得越多,那么就越危险。而江诉也一定不会让她以身犯险。
她本能地想拒绝,却好似被江诉看出了内心,她开口说:“原本想要去看看外边终究是怎样的一番景色,但想着家家户户都在过团圆热闹的日子,倒也没有意思,雪天路滑,天色又渐黑,还是不去好了。”
枕清这般话说得客套,江诉也知道她在掩饰,他直白说:“枕清,你在说谎。你想要去见谁?”江诉说出一个人名,“是沈昌砥么?”
听得枕清心头一愣,暮昏之中,枕清慢慢红了眼。
江诉痛恨极了枕清对自己这般隐瞒,一次又一次地把他扔下。上回她连续召见了三个人,将包改常说服,让谢长均开始谋划,令秋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她这是想把沈昌砥身边的人逐步瓦解。
那么后面,后面又想要做什么?
背着他私自动手去杀了沈昌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