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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辑乡情(第1页)

野生鱼我老家那地方河塘很多,到处都是明水。河是长的,河水从远方流过来,又向远方流过去。塘的形态不规则,或圆或方。塘里的水像镜面一样,只反光,不流动。有水就有鱼,这话是确切的,或者说曾经是确切的。至少在我还是一个少年的时候,我们那里水水里有鱼。那些鱼不是放养的,都是野生野长的野鱼。野生鱼也叫杂鱼,种类繁多,难以胜数。占比率较多的,我记得有鲫鱼、鲇鱼、黑鱼、鳜鱼、嘎牙、窜条,还有泥鳅、蚂虾、螃蟹、黄鳝等等。既然是野生鱼,它们就没有主家。野草谁都可以薅,野兔谁都可以逮,野生鱼呢,谁都可以钓,可以摸。

下过一两场春雨,地气上升,塘水泛白。我便找出钓竿,挖些红色的蚯蚓,到水边去钓鱼。我的钓竿是一根木棍,粗糙得很,说不上有什么弹性,但这丝毫不影响我对钓鱼的兴致,我在春水边一蹲就是半天。芦芽从水里钻出来了,刚钻出水面的芦芽是紫红色,倒影是黑灰色。岸边的杏花映进水里,水里一片白色的模糊。有鱼碰到芦芽了,或是在啄吃附着在芦芽上的小蛤蜊,使芦芽摇出一圈圈涟漪。涟漪在不断扩大,以致波击到了我的鱼漂。鱼漂是用蒜白做成的,灵敏度很高,稍有动静,鱼漂就颤动不已。这时我不会提竿,有前来捣乱的蜻蜓落在钓竿的竿头,我仍然不会提竿,我要等鱼漂真正动起来。经验告诉我,钓鱼主要的诀窍就是一个字,那就是等。除了等,还是等。你只要有耐心,善于等,水底的鱼总会游过来,总会经不住诱饵的诱惑,尝试着咬钩。不是吹牛,每次去钓鱼,没多有少,我从没有空过手。当把一个银块子一样的鱼儿提出水面的一刹那,鱼儿摆着尾巴,弯着身子,在使劲挣扎。鱼儿挣扎的力道通过鱼线传到钓竿上,通过钓竿传到我手上,再传到我心里,仿佛一头是鱼儿,一头是心脏,鱼儿在跳,心比鱼儿跳得还快,那种激动的心情实在难以言表。

钓鱼上瘾,夏天我也钓鱼。一个炎热的午后,知了在叫,村里的大人们在午睡,我独自一人,悄悄去村东的一个水塘钓鱼。那个水塘周围长满了芦苇,芦苇很高,也很茂密,把整个水塘都遮住了,从外面看,只见苇林,不见水塘。我分开芦苇,走到塘边,往水里一看,简直高兴坏了。一群鲫鱼板子,大约有几十条,集体浮在水的表面,几乎露出了青色的脊背,正旁若无人地游来游去。这种情况,被大人说成是鱼晒鳞。对不起了,可爱的鲫鱼们,趁你们出来晒鳞,我要钓你们。我把鱼漂摘下来,把包有鱼饵的鱼钩直接放到了鱼面前。鲫鱼倒是不客气,我清楚地看见,一条鲫鱼一张嘴就把鱼钩吃进嘴里。我眼疾手快,手腕一抖,往上一提,就把一条大鲫鱼板子钓了上来。当我把一条鲫鱼从鱼的队伍里钓出来时,别的鱼都有些出乎意料似的,一哄而散,很快潜入水底。鲫鱼的智力还是有问题,我刚把鱼钩从鲫鱼嘴上取下来,那些鲫鱼复又聚拢在一起,浮上来,继续款款游动。我如法炮制,很快又把一条鲫鱼钓了上来。那天中午,我钓到了十几条又白又肥的鲫鱼。

除了钓鱼,我还会摸鱼。摸鱼是盲目的,等于瞎摸。是呀,我把身子缩在水里,水淹到嘴巴下面,留着嘴巴换气,水里什么东西都看不见,全凭两只手在水里摸来摸去,不是瞎摸是什么!再说,水是鱼的自由世界,人家在水里射来射去,身手非常敏捷。而人的手指头远远赶不上鱼游的速度,要摸到鱼谈何容易!哎,您别说,只要我下水摸鱼,总会有倒霉的鱼栽到我手里。

我在村里小学上二年级的时候,一天下午,老师带我们到河堤上去摘蓖麻。蓖麻是我们春天种的,到了夏末和秋天,一串串蓖麻成熟了,就可以采摘。那天天气比较热,摘了一阵蓖麻后,老师允许我们男生下到河里洗个澡。男孩子洗澡从来不好好洗,一下水就乱扑腾一气。正扑腾着,一个男生一弯腰就抓到了一条鲫鱼。那条鲫鱼是金黄色,肚子一侧走着一条像是带荧光的银线,煞是漂亮。男生一甩手,把鲫鱼抛到了岸边。鲫鱼跳了几个高,就不跳了,躺在那里喘气。见一个男生抓到了鱼,我们都开始摸起鱼来。河里的野生鱼太多了,不是我们要摸鱼,像是鱼主动地在摸我们。有的调皮的小鱼甚至连连啄我们的腿,仿佛一边啄一边说:来吧,摸我吧,看你能不能摸到我!有的男生不大会摸鱼,他们的办法,是扑在水浅的岸边,用肚皮一下一下往岸上激水。水被激到岸上,水草里藏着的鱼也被激到了岸上。水像退潮一样退了下来,光着身子的鱼却留在了岸上,他们上去就把鱼摁住了。那次我们在水里扑腾了不到半小时,每人都摸到了好几条鱼。我摸到了鲫鱼、鳜鱼,还摸到了一条比较棘手的嘎牙。嘎牙背上和身体两侧生有利刺,在水中,它的利刺是抿着的。一旦捉到它,把它拿出水面,它的利刺会迅速打开,露出锋芒。稍有不慎,手就会被利刺扎伤。有人摸到嘎牙,为避免被利刺扎伤,就把嘎牙放掉了,我摸到嘎牙就不撒手,连同裹在嘎牙身上的水草,一块儿把嘎牙拿出水面,抛在岸上。嘎牙张开利刺,吱吱叫着,很不情愿的样子,但已经晚了。

现在我们那里没有野生鱼了,河里塘里都没有了。有一段时间,小造纸厂排出的污水把河水塘水都染成了酱黑色,野生鱼像受到化学武器袭击一样,统统都被毒死了,连子子孙孙都毒死了。我回老家看过,我小时候钓过鱼的水塘,黑乎乎的水里扔着垃圾,沤得冒着气泡。气泡炸开,散发的都是难闻的毒气。这样的水别说野生鱼无法生存,连水草和生命力极强的芦苇都不长了,岸边变得光秃秃的。

不光是野生鱼,连一些野生鸟和野生的昆虫,都变得难以寻觅。以前,我们那里的黄鹂子和赤眉鸟是很多的,如今再也见不到它们的踪影,再也听不到它们的歌声。蚂蚱也是,过去野地里的各色蚂蚱有几十种,构成了庞大的蚂蚱家族。农药的普遍使用,使蚂蚱遭到了灭顶之灾。

我想,也许有一天,连被我们称为害虫的老鼠、蚊子、蟑螂等也没有了,地球上只剩下我们人类。到那时候,恐怕离人类的灭亡就不远了。

2013年10月6日至7日(国庆节期间)于北京和平里

告别泥涂

我老家的泥巴被称为黄胶泥,是很厉害的。雨水一浸霪,泥巴里所包含的胶粘性就散发出来,变成一种死缠烂打的纠缠性和构陷性力量。脚一踩下去,你刚觉得很松软,好嘛还没说出口,稀泥很快就自下而上漫上来,并包上来,先漫过鞋底,再漫过脚面,继而把整个脚都包住了。这时候,你的脚想自拔颇有些难度,可以说每走一步都需要和泥巴搏斗。或者说你每拔一次腿,都如同在费力地与泥巴拔一次河,拔呀,拔呀,直到把你折腾得筋疲力尽,被无尽的泥涂吸住腿为止。

以致当地有一个说法,谁做事不凭良心,就罚他到某某某地蹅泥巴去。很不幸,某某某地指的就是我的老家。注意,我这里说的不是踏泥巴,也不是踩泥巴,而是按我们老家的说法,写成了蹅泥巴。如果用踏,或用踩,都不尽意,也不够味儿,泥巴都处在被动的地位。只有写成蹅字,让人联想到插或者馇,才有那么点儿意思。

对老家泥巴的厉害,我有着太多的体会。在老家上学时,每逢阴天下雨,我就不穿鞋了,把一双布鞋提溜在手里,光脚蹅着泥巴去,再光脚蹅着泥巴回。为什么不穿鞋呢?因为浅口的布鞋在泥巴窝里根本穿不住,你一蹅泥巴,泥巴只放走你的脚,却把你的鞋留下了。再说了,母亲千针万线好不容易才能做出一双鞋,谁舍得把鞋在烂泥里糟蹋呢!光脚蹅泥巴,也有不好的地方,那就是容易滑倒,一不小心,就会滑得劈一个叉,或趴在泥水里,把自己弄成一头泥巴猪。另外,脚上和小腿上巴的泥巴糊子,到达目的地后须及时清洗掉,万不可让太阳晒干,或自己暖干。因为我们那里的泥巴很肥,肥得含有一些毒素,如果等它干在皮肤上的话,毒素渗进皮肤里,皮肤就会起泡,流黄水儿,那就糟糕了。

有一年秋天,我请探亲假从北京回老家看望母亲,赶上了连阴天。秋雨一阵紧似一阵,连扯在院子里树上晾衣服的铁条似乎都被连绵的雨水湿透了,在一串一串往下滴水。泥土经过浸泡,大面积深度泛起,使院子和村街都变得像刚犁过的水稻田一样。我穿上母亲给我借来的深筒胶靴,到大门口往街上看了看,村街上一个人都没有,只有几只麻鸭在水洼子伸着扁嘴秃噜。它们大概把村街当成了河。我打伞走到村后,隔着护村坑向村外望了望,只见白水漫漫,早已是泥淤路断。就这样,眼看假期就要到了,我却被生生困在家里。无奈之际,我只能躺在床上睡觉。空气湿漉漉的,房顶的灰尘和泥土也在下落。我睡一觉醒来,觉得脸皮怎么变得有些厚呢,怎么有些糨得慌呢,伸手一摸,原来脸上粘了一层泥。

那么,把路修一修不好吗?我们修不了天,总可以修一下地吧!修路当然可以,可地里除了土,就是泥,把地里的泥土挖出来铺在路上,除了下雨后使路上的泥巴更深些,还能有什么好呢!您说可以用砖头铺路?这样说就是不了解情况了。拿我们村来说,若干年前,差不多每家的房子都是土坯垒墙,麦草苫顶,家里穷得连支鏊子的砖头都没有,哪有砖头往泥巴路上铺呢!虽说砖头是用黏土烧成的,但它毕竟经过了火烧火炼,其性质已经改变,变成短时间内沤不烂的东西。人们看到一块砖头头儿,都像拣元宝一样赶快捡起来,悄悄带回家。 让他把“元宝”拿出来,垫在路上,他哪里舍得呢!

这样说来,我们那里的人活该蹅泥巴吗?祖祖辈辈活该在泥巴窝里讨生活吗?机会来了,机会终于来了!今年清明节前夕,我回老家为母亲上坟烧纸时,听说我们那里要修路,不但村外要修路,水泥路还要修到村子里头。这里顺便说一句。我的当过县劳动模范的母亲去世已经11年了,11年间我每年至少回老家两次,清明节前回去扫墓,农历十月初一之后回去为母亲“送寒衣”。每次回老家之前,我都要先给大姐或二姐打个电话,询问一下天气情况。老家若是阴天下雨,我就不敢回去,要等到天放晴,路面硬一些了,我才确定回去的日期。要是修了路就好了,我再回老家就可以做到风雨无阻。

2014年12月4日,也就是农历马年10月13,我再次回到老家时,见我们那里的路已经修好了。抚今追昔,我难免有些感慨,对村支书说,日后刘楼村要写村史的话,修路的事一定要写上一笔。据族谱记载,我们的村庄在明代中后期就有了,村庄大约已经有了四五百年的历史。几百年间,村庄被大水淹没过,被大火烧毁过,被土匪践踏过,虽历经磨难,总算还是存在着,没有消失。与此同时,风雨一来,泥泞遍地,一代又一代人,只能在泥泞中苦苦挣扎。可以肯定地说,哪一代人都有修路的愿望,做梦都希望能把泥涂变成坦途。然而,只有到了这个时代,只有到了今天,这个梦想才终于实现了。从这个意义上讲,我们老家修路是五百年一遇,也是五百年一修。

村支书特地领着我在修好的路上走了一圈儿。路修得相当不错,路基厚墩墩的,平展的水泥路面在冬日的阳光下闪着白光。水泥路不仅修到了我们家的家门口,村后的护村坑里侧,也修了一条可以行车的路。如果家人驾车回家的话,小车可以直接开到家门口,还可以开到村后,通过别的村街,再绕回来。

我的乡亲们再也不用担心在阴雨天蹅泥巴了。不难想象,雨下得越大,我们的路就越洁净,越宽广,越漂亮!

2014年12月7日于北京和平里

我家的风箱

不时想起风箱,我意识到自己开始怀旧。这个旧指的不是仅是过去时,不光是岁月上的概念,还包括以前曾经使用过的物件。随着时间的流逝,时代的变迁,一些东西确实变成了旧东西,再也用不着了。我所能记起的,有太平车、独轮车、纺车、织布机、木锨、石磨、石磙、碓窑子、十六两一斤的星子秤等,很多很多。也就是几十年的工夫,这些过去常用的东西都被抛弃了,由实用变成了记忆,变成了在回忆中才能找到的东西。

风箱也是如此。

我在老家时,我们那里家家都有风箱。好比筷子和碗配套,风箱是与锅灶配套,只要家里做饭吃,只要有锅灶,就必定要配置一只风箱。风箱长方形,是木箱的样子,但里面不装布帛,也不装金银财宝,只装风。往锅底放了树叶,擦火柴给树叶点了火,树叶有些潮,只冒烟,不起火。靠鼓起嘴巴吹火是不行的,嘴巴都鼓疼了,眼睛也被浓烟熏得流泪,火还是起不来。这时只需拉动风箱往锅底一吹,浓烟从灶口涌出,火苗子呼地一下就腾起来。做饭时从村里一过,会听到家家户户都传出拉风箱的声响。每只风箱前后各有一个灵活的风舌头,随着拉秆前后拉动,风舌头吸在风门上,会发出嗒嗒的声音。拉秆往前拉,前面的风舌头响,拉秆往后送,后面的风舌头响。拉秆拉得有多快,响声响得就有多快。那种声响类似戏台上敲边鼓的声音,又像是磕檀板的声音,是很清脆的,很好听的。因风箱有大小之分,拉风箱的速度快慢也不同,风箱的合奏是错落的,像是交响的音乐。

让人难忘的是我们自家的风箱。不是吹牛,我们家的风箱和全村所有人家的风箱相比,质量是独一无二的,吹出的风量是首屈一指的。在祖母作为我们家的家庭主妇时,我不知道我们家的风箱是什么样子,恐怕趁不趁一只风箱都很难说。反正从我记事起,从母亲开始主持家里的炊事生活,我们家就拥有了一只人见人夸的风箱。母亲的娘家在开封附近的尉氏县,离我们那里有好几百里。母亲嫁给父亲后,生了大姐二姐,又生了我和妹妹,八九十来年过去了,才回了一趟娘家。那时乡下不通汽车,交通不便,母亲走娘家,只能是走着去,走着回。母亲从娘家回来时,只带回了一样大件的东西,那就是风箱。步行几百里,母亲是把分量不轻的风箱背回来的。风箱是白茬,不上漆,也不要任何装饰。风箱的风格有些像风,朴素得很。母亲背回的风箱一经使用,就引得村里不少人到我们家参观。后来我才知道了,母亲从远方的娘家带回的是制造风箱的先进技术,还有不同的风箱文化。从造型上看,本乡的风箱比较小,母亲带回的风箱比较高,风膛比较大;从细节上看,本乡的风箱是双秆,母亲带回的风箱是独秆。关键是风量和使用效果上的差别。本乡的风箱拉秆很快就磨细了,拉起来框里框当,快得像捣蒜一样,也吹不出多少风来。而我们家的风箱只需轻轻一拉,火就疯长起来,火头就顶到了锅底上。

我们兄弟姐妹小时候,最爱帮大人干的活儿就是拉风箱。拉风箱好玩儿,能发出呱嗒呱嗒的响声。撒进锅底的煤是黑的,拉动风箱一吹,煤就变成了红的,像风吹花开一样,很快就能见到效果。母亲不但不反对我们拉风箱,还招呼我们和她一块儿拉。我们手劲还小,一个人拉不动风箱。常常是手把上一只小手儿,再加上一只大手,母亲帮我们拉。

那时我们没什么玩具,在不烧火不做饭的情况下,我们也愿意把风箱鼓捣一下。风箱的风舌头是用一块薄薄的小木板做成的,像小孩子的巴掌那样大。风舌头挂在风门口的内侧,把风门口堵得严严实实,像是吸附在风门口一样。我们随手在风门口拣起一根柴棒,一下一下捣那个风舌头。把风舌头捣得朝里张开,再收手让风舌头自动落下来。风舌头每次落下来,都会磕在风箱的内壁上,发了嗒的一声脆响。我们捣得越快,风舌头响得就越快,风舌头像是变成了会说快板书的人舌头。我们还愿意绾起袖子,把小手伸进风门里掏一掏。我们似乎想掏出一把风来,看看风到底是什么样子。可我们空手进去,空手出来,什么东西都没能掏到。

与风箱有关的故事还是有的。老鼠生来爱钻洞,以为风箱的风门口也是一个洞,一调皮就钻了进去。老鼠钻进去容易,想出来就难了。有一个歇后语由此而来,老鼠掉进风箱里——两头受气。有一户人家,夜深人静之时,灶屋里传出拉风箱的声音,呱嗒呱嗒,呱嗒呱嗒,听来有些瘆人。三更半夜的,家里人都在睡觉,是谁在灶屋里弄出来的动静呢?那家的儿媳前不久寻了短见,是不是她还留恋这个家,夜里偷偷回来做饭呢?有人出主意,让那家的人睡觉前在风箱前后撒些草木灰,看看留下的脚印是不是他家儿媳的。如果是他家儿媳的脚印,下一步就得想办法驱鬼。那家人照主意办理,第二天一早,果然在草木灰上看到了脚印。只不过脚印有些小,像是黄鼠狼留下的。黄鼠狼爱仿人戏,风箱在夜间发出的呱嗒声,极有可能是黄鼠狼用爪子捣鼓出来的。

既然我们家的风箱好使,生产队里下粉条需要烧大锅时,就借用我们家的风箱。我初中毕业后第一次走姥娘家,是借了邻村表哥一辆破旧的自行车,骑着自行车去的。我的小学老师找到我,特意嘱咐我,让我给他捎回一只和我们家的风箱一样的风箱。我是用自行车把挺大个儿的风箱驮回去的。不止一个木匠到我家看过,他们都认为我们家的风箱很好,但他们不会做,也不敢做。我们家的风箱,是我母亲的一份骄傲。母亲为我们家置办的东西不少,恐怕最值得母亲骄傲的,还是她从娘家带回的风箱。

现在,我们老家那里不再使用风箱了。人们垒了一种新式的锅灶,为锅灶砌了大烟筒,利用烟筒为锅底抽风。还有的人家买了大肚子液化气罐,用液化气烧火做饭。扭动金属灶具上的开关,啪地一下子,蓝色的火苗儿呼呼地就燃起来。祖祖辈辈用了多少代的风箱,不可避免地闲置下来,成了多余的东西。什么东西都怕多余,一多余就失去了价值。据我所知,不少人家的风箱,最后都被拆巴拆巴,变成了一把柴,化成了锅底的灰烬。在风箱的作用下,不知有多少柴火变成了灰烬,风箱万万不会想到,它和柴火竟然是一样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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