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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辑乡情02(第1页)

我记起小时候有一次拾豆子的事。夜里下了雨,第二天一早,母亲就把我和两个姐姐喊起来,让我们到西南地里去拾豆子。天气阴冷,不时还有雨丝飘下来。我们身上直打哆嗦。到地里拾豆子的小孩子恐怕有几十个,我们一来到地里,一看到被雨水淋得膨胀起来的豆子,就把冷忘记了。我那天拾的豆子并不多,该回家吃早饭时,我拾到的豆粒只有半茶缸。而我的两个姐姐提的是竹篮子,她们拾到了豆子都比我多得多。母亲看到了会不会嫌我拾得少呢?我想了一个办法,用我拾到的豆粒,和村里的一个小伙伴交换了一些豆角子。我把占地方的豆角子垫在茶缸子下面,把豆粒盖在上面,这样一来,从表面看,豆粒几乎是一茶缸,就显得多了。湿豆子需要晾,两个姐姐一回到家,就把拾到的豆子倒在堂屋当门的地上了。尽管我把拾到的豆子跟两个姐姐拾到了豆子倒在了一起,我弄虚作假的事还是被母亲发现了。

母亲很生气,认为我做下了一件错事,还是严重的错事。母亲说我从小就这么不诚实,长大了不知怎么哄人呢。为了让我记住这次教训,母亲不仅严厉地吵了我,我对我作了处罚,不许我吃早饭。这件事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几十年过去,只要一看到豆子,或只要一提到豆子,我都会联想起这件事。在地里拾豆子,我又对妻子讲起了这件事。母亲已去世多年,一说到母亲,我眼里顿时泪花花的。

我和妻子心里都清楚,我们踩着湿地在地里拾豆子,并不是因为我们家缺豆子。人家送给我们挺好的豆子,我们拿回家就放下了,老是想不起来吃。我们不在意豆子本身的价值,我们拾起的是记忆,是乐趣,是童心,是一种比豆子富贵得多的精神性的东西。

话虽然这么说,这次我和妻子共同拾回的半塑料袋子豆子,我可舍不得随手丢弃。把豆子拿回家,我用清水洗了两遍,当晚熬粥时,就把豆子放到锅里去了。您别说,自己拾回的豆子吃起来就是香。

2011年11月3日于北京和平里

石榴落了一地

我家院子里有一棵石榴树,是我祖父亲手栽下的。祖父已下世五十多年,石榴树至少也有五十多岁了吧。几十年来,我家的房子已先后翻盖过三次,每次翻盖都不在原来的位置,不是往后坐,就是往西移。不动的是那棵石榴树,它始终坚守在原来的地方。石榴树成了我们兄弟姐妹对老家记忆的坐标,以坐标为依据,我们才能回忆起原来的房子门口在哪里,窗户在哪里。当然,石榴树带给我们的回忆还很多,恐怕比夏天开的花朵和秋天结的果子还要多。

自从母亲2003年初春去世后,我们家的房子就成了空房子,院子里的花草树木再也无人管理。好在石榴树是皮实的,有着很强的自理能力,它无须别人为它浇水,施肥,打药,一切顺乎自然,该发芽时发芽,该开花时开花,该结果时结果,什么都不耽误。我们家的石榴被称为铜皮子石榴。所谓铜皮子,是指石榴成熟后皮子呈铜黄色,还有一些泛红,胭脂红。而且,石榴的皮子比较薄,薄得似乎能看出石榴籽儿凸起的颗粒。把石榴掰开来看,里面的石榴籽儿满满当当,晶莹得像红宝石一样,真是喜人。我们家的石榴汁液饱满,甜而不酸,还未入口,已让人满口生津。小时候吃我们家的石榴,我从来不吐核儿,都是连核儿一块儿嚼碎了吃。石榴核儿的香,是一种特殊的内敛的清香,只有连核儿一块儿吃,才能品味到这种清香。

母亲知道我爱吃石榴,老人家在世时,每年把石榴摘下,都会挑几颗最大的留下来,包在棉花里,或埋在小麦茓子里,等我回家去吃。有一年,母亲从老家来北京,还特地给我捎了两颗石榴。石榴是耐放的果实,母亲捎给我的石榴,皮子虽说有些干了,但里面的石榴籽儿还是一咬一兜水,让人吃在嘴里,甜在心里。

院子的大门常年锁着,石榴成熟了,一直没人采摘,会是什么样子呢?2011年秋后的一天,我回到老家,掏出钥匙打开院子的大门,一进院子,就把忠于职守的石榴树看到了。那天下着秋雨,雨下得还不小,平房顶上探出的两根排水管下面形成了两道水柱,流得哗哗的。我没有马上进屋,站在雨地里,注目对石榴树看了一会儿。石榴树似乎也认出了我,仿佛在我说:你回来了!我说:是的,我回来了!想到我以前回家,都是母亲跟我打招呼,而现在迎接我的只有这棵石榴树,我的双眼一下子涌满了泪水。我看到了,整棵石榴树被秋雨淋得湿漉漉的,像是沾满了游子的眼泪。石榴树的叶子差不多落完了,只有很少的几片叶子在雨点的作用下簌簌抖动。石榴树的枝条无拘无束地伸展着,枝条上挂着一串串水晶样的水珠。我同时看到了,一些石榴还在树上挂着,只是石榴的皮子张开着,石榴已变成了一只只空壳。那些变成空壳的石榴让我联想起一种盛开的花朵,像什么花朵呢?对了,像玉兰花,玉兰花开放时,花朵才会这样大。不用说,这些空壳都是小鸟儿们造成的。有一些石榴成熟时会裂开,这为小鸟儿吃石榴籽儿提供了方便。就算大多数石榴不裂开,小鸟儿尖利的喙把石榴啄开也不是什么难事。不难想象,小鸟儿们互相转告了石榴成熟的信息,就争先恐后地飞到我们家院子里来了。它们当中有喜鹊、斑鸠、麻雀,还有一些不知名的小鸟儿。众鸟儿欢快地叫着,且吃且舞,如同举行一场盛大的宴会。它们对无人看管的石榴不是很爱惜,吃得不是很节约。有的把一颗石榴吃了一半,就不吃了。有的踩在石榴上玩耍,把石榴蹬得落在地上,就不管了。

往石榴树下看,落在地上的石榴更多,可以说是落了一地。石榴的皮都敞开着,可见都被小鸟儿吃过。那些铺陈在地上的石榴不是同一时间落下来的,因为有的石榴皮已经发黑,有的还新鲜着。所有新鲜的石榴皮里,都嵌有一些石榴籽儿。在雨水的浸泡里,那些玉红色的石榴籽儿没有马上变白变糟,在成窝儿的雨水的凸透作用下,似乎被放大了璀璨的效果。可以设想,这些石榴如及时采摘,恐怕装满两三竹篮不成问题。因无人采摘,只能任它们落在地上。在我为落地的石榴惋惜之时,又有一只喜鹊翩然飞来,落在石榴树上。喜鹊大概发现石榴树的主人回来了,似乎有些意外,并有些不好意思,把树枝一蹬,展翅飞走了。

第二天上午,雨停了。我拿起铁锨,开始清理落在地上的石榴。落在地上的不仅有石榴,还有枯叶。那些枯叶有大片的桐树叶、杨树叶,还有小片的椿树叶、槐树叶、竹叶和石榴叶等,至少积累有两三层。最下面的树叶已经发黑,腐烂;中间层的叶片尚且完整;最上面的石榴叶还是金黄的颜色。我家院子的地面没有用水泥打地坪,而是用一块块整砖铺成的。让我没想到的是,道道砖缝里竟长出了不少野菜,那些新生的野菜叶片肥肥的,碧绿碧绿的,跟几乎零落成泥的枯叶形成鲜明对照。那些厚厚的、软软的东西很好清理,我用铁锨贴着地面一铲,就铲起满满一锨。如把这些包括石榴、枯叶和野菜在内的东西集中在一起,会堆起不小的一堆。我把这些东西堆到哪里去呢?我想了想,就把它们堆在石榴树的根部吧。它们会变成腐殖土,会变成肥料,对保护石榴树的根是有利的。

我只在家里住了两天,就辞别石榴树,锁上院子的门,离开了老家。我确信,到了明年,石榴树会照常发芽,照常开花,照常结果。不管有没有人欣赏它,它光彩烁烁的红花仍然会开满一树。不管有没有人采摘石榴,它照样会结得硕果累累,压弯枝头。

2011年12月29日于北京和平里

端 灯

从童年到青年,我在河南农村老家生活了十九年。在我离开老家之前,我们家照明一直使用煤油煤。这种灯是用废旧墨水玻璃瓶制成的,瓶口盖着一个圆的薄铁片,铁片中间嵌着一根细铁管,铁管里续进草纸或棉线做成的灯捻子,煤油通过灯捻子沁上去,灯就可以点燃了。在我的印象里,我们家的灯头总是很小,恐怕比一粒黄豆大不了多少。“黄豆”在灯口上方玩杂技般的顶着,颤颤的,摇摇的,像是随时会滚落,灯像是随时会熄灭。可灯头再小也是灯,它带给我们家的光明是显而易见的。吃晚饭时,灶屋里亮着灯,我们才会顺利地走到锅边去盛饭,饭勺才不至于挖到锅台上。母亲在大雪飘飘的冬夜里纺线,因灯在地上的纺车怀里放着,我们躺在床上,就能看到纺车轮子的巨大影子在房顶来回滚动。

关于灯,我还听母亲和姐姐说过一些谜语,比如:一头大老犍,铺三间,盖三间,尾巴还在门外边。再比如:一只黑老鸹,嘴里衔着一朵小黄花,灯灯灯,就不对你说。这些谜语都很好玩,都够我猜半天的,给我的童年增添不少乐趣。

最有趣的事情要数端灯。

为省油起见,我们家平日只备一盏灯。灯有时在灶屋用,有时在堂屋用;有时在外间屋用,有时在里间屋用,这样就需要把灯移来移去,移灯的过程就是端灯的过程。从外间屋往里间屋端灯比较容易,因为屋里没风,不用担心灯会被风吹灭。而从灶屋往堂屋端灯就不那么容易了。我们家的灶屋在堂屋对面,离堂屋有二十多米远。从灶屋把灯端出来,要从南到北走过整个院子,才能把灯端到堂屋。当然了,倘是把灯在灶屋吹灭,端到堂屋再点上,这是轻而易举的事。可如果那样的话,就没什么可说的了。关键是要把明着的灯从灶屋端到堂屋,而且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从不间断,这就让人难忘了。

一开始,我并不知道母亲这样端灯是为了每天省下一根火柴,我是用游戏的眼光看待这件事情,觉得母亲大概是为了好玩,为了在我们面前显示她端灯的技术。的确,母亲端灯的技术是很高明的。她一只手瓦起来,遮护着灯头,一只手端着灯瓶子,照直朝堂屋门口走去。母亲既不看灯头,也不看地面,眼睛越过灯光,只使劲向堂屋门口的方向看着,走得不急不缓,稳稳当当。这时灯光把母亲的身影照得异常高大,母亲仿佛成了顶天立地的一位巨人。母亲跨进堂屋的那一刻,灯头是忽闪了几下,但它终究没有灭掉,灯的光亮直接得到延续。

刮风天或下雪天,端灯要困难一些。母亲的办法是解开棉袄大襟子下面的扣子,把灯头掩藏在大襟子里面,以遮风蔽雪。风把母亲的头发吹得飘扬起来,雪花落在母亲肩头,可小小的灯头却在母亲怀里得到了很好的保护。

我的大姐和二姐也会端灯,只是不如母亲端得好。她们手上端着灯,脚下探摸着,走得小心翼翼。她们生怕脚下绊上盛草的筐子,拴羊的绳子,或是我们家堂屋门口的那几层台阶。要是万一摔倒了,不光灯要灭,煤油要洒,说不定整个灯都会摔碎。那样的话,我们家的损失就大了。我注意到,大姐和二姐端灯时,神情都十分专注,严肃,绝不说话,更不左顾右盼。她们把灯端到指定位置,手从灯头旁拿开,脸上才露出轻松的微笑。

我也要端灯。在一次晚饭后,锅刷完了,灶屋的一切都收拾利索了,我提出了端灯的要求,并抢先把灯端在手里。大姐二姐都不让我端,她们认为,我出门走不了几步,灯就得灭。我不服气,坚持要端。这时候,我仍不知道把灯端来端去的目的是为了节省火柴。母亲发话,让我端一下试试。

我模仿大姐二姐的姿势,先把端灯的手部动作在灶屋里做好,固定住,才慢慢地向门外移动。我觉得院子里没什么风,不料一出门口,灯头就开始忽闪。我顿感紧张,赶紧停下来看着灯头,照顾灯头。我的眼睛一看灯头不要紧,四周黑得跟无底洞一样,什么都看不见了。待灯头稍事稳定,我继续往前走时,禁不住斧头瞅了一下地面。地面还没瞅到,灯头又忽闪起来,这次忽闪得更厉害,灯头的小腰乱扭一气,像是在挣扎。我哎着哎着,灯头到底还是没保住,一下子灭掉了。

大姐埋怨我,说你看你看,不让你端,你非要端,又得费一根火柴。

直到这时我才明白,端灯的事是和节省火柴联系在一起的。母亲没有埋怨我,而是帮我算了一笔账:如果我们家每天省一根火柴,一月就能省三十根,一盒火柴二分钱,总共不过五六十根,省下三十根火柴,就等于省下一分钱。一分钱是不多,可少一分钱人家就不卖给你火柴啊!听了母亲算的账,我知道了端灯的事不是闹着玩的,它是过日子的一部分。我们那里形容一个人会过日子,说恨不能把一分钱掰成两瓣花。而我们的母亲呢,却把一分钱分成了二十瓣,三十瓣,每一瓣都代表着一根火柴。我为自己浪费了一根火柴深感惭愧。

我感到欣慰的是,后来我终于学会了端灯。当我第一次把燃着的灯完好地从灶屋端到堂屋时,那种油然而生的成功感是不言而喻的。

2001年10月26日于北京

烟的往事

20世纪70年代,我在河南新密煤矿当工人时,每年都有十二天的探亲假。只要回家探亲,有两样东西是必须带的,一是烟卷儿,二是糖块儿。烟卷儿是敬给爷爷、叔叔们抽,糖块儿是发给孩子们吃。那时我们村在外边工作的人很少,我一回家,村里几乎所有的男人都愿意到我家跟我说话。他们听我讲讲外面的事情是一个方面,另一个方面也不必讳言,他们为的是能抽到烟卷儿,改善一下抽烟的生活。我们村的成年男人差不多都抽烟,但谁都抽不起烟卷儿。他们把烟卷儿说成是洋烟,说洋烟,好家伙,那可不是有嘴就能抽到的。平日里,他们用烟袋锅子抽旱烟,或把揉碎的烟末撒在纸片上,卷成“一头拧”,安在嘴上抽。我回家探亲,等于为他们提供了一个为数不多的抽洋烟的机会,或许他们都不愿错过这个机会。为了省钱,我自己不怎么抽烟,但我回家必须带足够的烟。

我乐意带烟给乡亲们抽。他们来我家抽烟,是看得起我,跟我不外气。我是拿工资的人,买几条烟我还是舍得的。我的小小的虚荣心让我变得有些大方,我手拿烟盒,一遍又一遍给他们散烟。我家的堂屋里老是烟雾腾腾,烟头子一会儿就扔满一地。我父亲也抽烟,而且烟瘾很大。然而在我9岁时,父亲就去世了,父亲没有抽过儿子买的一颗烟。我给乡亲们上烟,权当他们代我父亲抽吧!

有一个梦,我不知道重复过多少遍。梦到我回家探亲,刚走到村头,就遇见了一个爷爷或一个叔叔。我的第一反应,就是马上给人家掏烟。我掏遍全身的口袋,竟没有掏出烟来。坏了,我忘记带烟了。我顿觉自己非常无礼,也非常难堪,有些无地自容的意思。我同时对自己的行为感到吃惊,以至惊出了一身汗。好在吃惊之后我就醒过来了,知道自己并没有做错事。这个梦让我明白,回家带烟的事是上了梦境的,可见我对此事多么重视。这个梦也一再提醒我,回老家千万别忘了带烟。

那时回家探亲,不能在家里闲着,还要下地和社员们一块儿干活儿。下地干活儿时,我也要带上烟,趁工间休息把烟掏给大伙儿抽。有一次,我掏出一整盒烟卷儿散了一圈儿,散到哑巴跟前时,烟没有了,独独缺了应给哑巴的一颗。哑巴眼巴巴地看着我,等着我给他发烟。哑巴又哑又聋,我无法跟他解释。我把空烟盒在手里攥巴攥巴,意思是告诉他:对不起,烟没有了。可是,哑巴仍看着我手里攥成一团的烟盒。我只好把空烟盒扔在地上。让我没想到的是,哑巴一个箭步跳过去,把烟盒拣了起来,并把烟盒拆成烟纸,拿手掌抚平,装进口袋里。我知道了,对于哑巴来说,烟纸也是好东西,他可以把烟纸裁成纸片卷烟末抽。

我回老家带的烟,不一定是最好的。有老乡告诉我,老家的人抽惯了原烟,粗烟,带给他们的烟卷儿越好,他们抽起来越觉得没劲儿,不过瘾,只带一般的烟卷儿就行了。可是,我每次回老家,还是尽量买好一些的烟,从价钱上衡量,至少是中档以上的水平吧。我听说,谁回家带了什么牌子的烟,乡亲们是互相传告的,我带好一些的烟给乡亲们抽,不说别的,自己面子上会好看些。

有一年春天,我再次回老家看望母亲。有一个远门子的四爷向我提出,下次回来能不能给他带一盒中华烟。他把中华烟叫成大中华,说他听说大中华是中国最好的烟,可从来没抽过,要是能抽上一颗大中华,这一辈子才算没有白活。四爷抽了我带回去的烟卷儿不够,还点着名牌跟我要烟,这有些出乎我的意料。但听他对中华烟如此看重,我还是答应了他的要求。我答应得不是很痛快,说只能买一下试试。

母亲看不惯四爷张口跟我要烟,要我不要搭理他。母亲还说,四爷为人粗暴,先后娶过两个老婆,都被他打跑了。对这样的人,不能信着他的意儿,不能他说什么就是什么。我说,四爷是一个长辈,当着那么多人,我不能让他把话掉在地上。至于能不能买到中华烟,我可没有把握,能买到就买,实在买不到,我也没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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