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四嫂叹曰:“唉!吾弟已于四月前去世矣。”
洪文定大惊,急问萧天任何事身亡?马四嫂曰:“吾弟自从羊城回来之后,即遄回粤北钟鼓岩萧家村中,不料三四日后,即染半身不遂之症。据医者谓,因平日饮酒过多所致。此症颇难治愈,未及一月,吾弟即不治身死矣。哀哉。”
马四嫂言罢,伤感不胜。洪文定亦为之落下英雄之泪焉。是夜,洪文定再宿于马四嫂之家中。
一宿无话。翌日清晨,早饭既过,阿洪吩咐其妻,督促佃工,料理农事。其妻为田家女,身强力壮,干练过人,有男子风,当即领命。马四嫂偕阿洪及洪文定,带齐军器,一同登程,仍沿英德、清远、花县之官路南下,三日之后,又回到五羊城矣。
洪文定引着马四嫂母子,迳到河南伍丹林之家。洪熙官、陆阿采、陈华等,方在厅上闲谈,忽见门公入报,谓文定师傅偕一老妇、一少年回来了,洪熙官等闻言,以为马四嫂偕萧天任来到,急一齐出门相迎,不料一见面,来者之老妇虽是马四嫂,但少年则非萧天任,乃马四嫂之子阿洪。洪熙官不见阿洪多时,但尚可认识,不禁愕然,即延马四嫂等入内,共进客厅之中。伍丹林上前拜见马师太,恭延坐下。寒暄一会,马四嫂问及近日情况如何?
洪熙官曰:“自我等迁到此间之后,彼等尚未知之,故迄今仍未到来寻衅也。但我常派人到大市街调查,据街中之门徒谓,连日来有不少生面人在大佛寺门前徘徊窥伺,形迹可疑,相信必为彼等所派来,欲侦查我等踪迹者。”
马四嫂又问曰:“然则彼等之姓名武技,已查得否?”
洪熙官曰:“已令周人杰往查清楚矣,现可命人杰向师太报告。”
周人杰曰:“我当日奉命调查后,即往移民市,找着老友瓜菜秋。彼固三元里人,乃牛精启之同村兄弟也。彼每夜皆回三元里,翌日押运瓜菜至移民市发卖,十年如一日,风雨无间。彼受命之后,夤夜又回三元里。第二天清晨,我再去找他。瓜菜秋交我一张名单,据说乃因人数过多,恐无法记忆,故特将彼等之姓名武技写起,汝一看名单,便知其详矣。我即接过名单,看罢了回来,并与之谈及北方拳师之情形,询问甚详。现此名单,我已带回,马师太一看,便知一切矣。”
周人杰言罢,即从怀中取一纸出,欲授马四嫂。但马四嫂之子与夫,均是绿林豪客,武林中人,自幼练习武技,并未读过书,只精通技击,实不识字也,乃由周人杰代读。周人杰读名单,第一个便是邓云公,断手,现为首领,坐镇指挥,未有出战;第二名草上飞,乃太行五友之第二名英雄;第三名飞飞道人,山西省岳阳观中之道士,属龙门派弟子;第四名蔡武,第五名罗横,亦太行五友之三、四名英雄,即云中客与草上飞二人之拜把兄弟;第六名冯大伟,乃湖北武当派弟子。
周人杰读至此,冯四嫂曰:“此数人不是以前曾来过者乎?”
周人杰曰:“然。此六人以前曾与我等剧战多次,故瓜菜秋未有写其武技如何也。以下所写者,便是新来之拳师。新来之拳师,第一名姓李名茂公,现年四十六岁,为新来拳师中年纪最老者,乃五台山剑客,擅玉川剑法,有玉川宝剑一口,其技在十一人中亦最精。”
洪熙官恍然悟曰:“我忆起来矣。当日彼等来大佛寺挑战之时,有一人用金流铛击我,被我以白龙剑削断之,即有一人举剑来迎。此人之剑,白光闪闪,锋芒毕露,与我白龙宝剑相触而毫不损伤者,此人殆即李茂公,此剑便是玉川剑也。我闻得此玉川剑法,乃我少林派绝技之一,此玉川宝剑,亦为我少林之镇山宝物,何以落在李茂公之手中呢?”
洪文定曰:“父亲,儿随父亲已多年,亦在九莲山少林寺住过不少时日,何以未尝闻过有玉川剑法呢?”
洪熙官曰:“汝等后生,其生也迟,少林中有许多事,汝等不知者也。在明末清初之时,我河南省嵩山少室峰少林寺方丈觉远上人,乃一得道高僧。其入室弟子一贯和尚,性嗜武技。斯时少林武技,只属外家功夫耳,内家技术,尚未传入少林。一贯和尚精通外家之后,犹以为未足,乃云游天下,寻访奇人异士,前后三年,游遍大江南北,川黔各省,均未遇其人;后到桂林,遇名师马士龙,精通内家气功、神捶掌法、玉川剑术等,一贯乃拜之为师,前后十年,复得马士龙赠以玉川宝剑一口,乃技成回山,将内家功夫传于少林弟子。少林武风,因此大盛,玉川宝剑亦为镇山宝物之一。至康熙中叶,奸徒马宁儿勾结清兵,大破少林寺,此玉川宝剑遂不知何去。玉川剑法,亦因寺僧多死去而失传。故我等只闻其名,而未尝学也。今李茂公之玉川宝剑,莫不是就是一贯祖师之遗物乎?”
马四嫂曰:“现在对于此剑,暂不可理会,特周人杰侄孙将全部人名读过之后,再定计试之,看看是否少林之物可也。”
洪熙官亦以为然,乃由周人杰继续宣读人名。
周人杰曰:“第二名姓蒙名山虎,乃山西蒙山猎户,后改任拳师,两臂有六百斤之力,擅使五十六斤之铁柄流金铛,其快如飞,现年三十余岁,身长六尺,魁梧奇伟。”
洪熙官笑曰:“此人前次与我一交手,便即败走,徒得一身牛力,只是技术二流人物,不足惧也。”
周人杰续曰:“第三名姓徐名三太,现年三十五岁,擅使大马刀,乃五台山拳师简绍龙弟子,李茂公之师侄也,在山西大同府设馆授徒。”
洪熙官曰:“此人既为李茂公之师侄,其技当比李茂公低一级,亦蒙山虎之流耳。”
周人杰又读字条曰:“第四名姓郝名云彪,乃关外长白山长白道人之弟子,锦州镖师也,擅使一对虎头钩,现年三十二三。第五名姓郝名云豹,乃郝云彪之弟也,现年三十,精红缨枪法,兼擅袖箭。兄弟二人,一齐到来。”
洪熙官曰:“此二人相信亦二流人物而已。”
周人杰曰:“第六名姓许名德成,现年三十四岁,乃烟台教头,精刀法,其脚法颇为利害,有鬼脚之誉,复擅用飞石打人,十丈之外,百发百中,江湖上人称没羽箭,与梁山泊英雄没羽箭张清相类。”
洪熙官曰:“击伤郑贤徒额角者,便是此人也。”
周人杰又曰:“第七名姓杨名雄,现年二十八岁,为全体人马中年纪最少者,乃保定镖师,精鬼头刀。第八名姓李名洪彪,乃北京拳师,现年三十七岁,擅用单刀藤牌,曾任九门提督教头。第九名姓高名树云,现年四十岁,乃天津拳师。第十名复姓欧阳名德,江苏常州人,据传乃大侠甘凤池弟子,精通剑法。第十一名姓柳名亚新,乃江北扬州教头,精轻身功夫,跳跃如飞,擅刀法,现年五十岁。此十一人乃为新来者。”
马四嫂闻言点首曰:“人杰侄孙,何以知得如是清楚?”
周人杰曰:“瓜菜秋本是牛精启族弟,且尝拜其门下,习过技击,与其门徒、伙夫等极稔熟者。瓜菜秋穷两日之力,始将全部人物调查完竣也。”
马四嫂曰:“照人杰侄孙所讲,最利害者,只得李茂公一人,比较老成,而经验较丰。其余碌碌,非恃人多,则徒一身牛力而已,不足惧也。俗语有谓,打蛇要打蛇头。将其武技最高者击败,其余之人,必心寒而胆怯矣。”
洪熙官曰:“李茂公为彼等之首领,故先从李茂公下手。马师太,侄现仍不想以武力相见。侄所求者,只是罢兵息争,安居乐业耳。今李茂公既有此玉川窦剑,我疑彼亦源出少林者,何不设法与之单独相见,探其来历,晓以利害,使其放下宝剑,与我等握手言和乎?”
马四嫂曰:“老身亦有此意。但用何计,能与之单独相见呢?”
洪熙官曰:“就是此事甚难。盖李茂公必与草上飞等,日夜不分离者也。”
周人杰曰:“我有一计,未悉可行否?”
洪熙官、马四嫂等急问何计?周人杰曰:“据瓜菜秋谓,邓云公、刘飞燕偕秋月,亦有与彼等回来,现亦居于牛精启武馆之内也。刘飞燕以前是我等同门,何不使人请刘飞燕出来,晓以利害,使之约李茂公出来相见乎?”
洪熙官摇头曰:“刘飞燕自其父战死之后,已心变矣,否则决不会舍我而去,今与邓云公到来,显欲与我为敌,尚望彼助我一臂乎?”
陆阿采曰:“洪师兄,弟有小小意见。以我眼光观察,则飞燕此女,意志容易动摇。彼一怒而去,亦一时冲动而已。且刘飞燕对于其父之死,亦最明白。彼固知其罪不在我等,乃其父不听彼言,自取其死而已。彼之所恨洪师兄者,只恨洪师兄曾谓饶恕其父一死,后竟未践诺言,将其父杀死而已。但刘光祖战死之时,洪师兄固因伤他避,未参加战斗也。据我之意,若写一信,派人秘密交与刘飞燕,晓以利害,动以情义,彼必又幡然悔悟,再回少林,助我等约李茂公相见矣。”
洪熙官曰:“陆师弟之言虽是,但此信如何写法?”
陆阿采曰:“刘飞燕标梅已过,嫁杏无期,春花秋月,孰能无情,想起终身大事,未尝不黯然神伤也。当刘飞燕在洪师兄馆中之时,与郑涛师侄,年岁相配,性情投契,一对少年儿女,早已心心相印矣。”
洪熙官笑曰:“陆师弟何以知之?”
陆阿采曰:“多月来我早已注意及此矣。我心中暗想,郑师侄年少丧偶,且亦英俊有为,而刘飞燕又是技高貌美,性情贤淑,正是天生一对璧人。正想待战事平息后为二人撮合,不料刘光祖一死,刘飞燕竟然一怒而去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