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春喜摇头道:“这里没法办公,我们平时都借用工厂的办公室。再说我们其实也没啥公可办,就是每月按时结个账,这不,这个月的账还没结,我自己的工资还没领到呢,工人过两天得过来闹事了。”
李一亭突然来了兴趣,他让潘春喜将客厅内的靠背塑料椅搬出几只,门口的小板桌正好也一直没收,他今天总算逮着个活人,一时半会是不太想走了。
潘春喜却根本没这心思,他恨不得立马抽腿走人,跟警察聊天,那跟做笔录有啥区别,不过既然李一亭发话了,他也不敢走,要不然还以为自己心里有鬼呢。
“警官,工厂那边催得急,非得今天结账,明天又周末了。你看?”他嗫嚅道,示意改日。
李一亭没理他,自顾掏出包烟搁桌上。
“不耽误你多少时间,坐吧。”他眼睛犀利得很,远远看到两个人正往这边走,看样子是工人,这里一时似乎又有了些人气。
两个工人远远站下,好像观望一样不敢走过来,潘春喜见状向李一亭打个招呼,迎到鱼塘闸门拐角处,低声和两个工人说了几句,两个工人满脸失望,潘春喜也没法多耽搁,又走了回来。
两个工人仍旧没有走。
李一亭道:“怎么了?”
潘春喜叹口气:“墙倒众人推,要钱来的呗。非等我们老板来,你说我怎会有办法。”
李一亭笑道:“你不是管财务嘛,个把工人的工钱给他们不就打发了。”
潘春喜情绪有点低落,他低声道:“你不知道,工厂到现在没给我们报账,我们哪来的钱给他们结工资。再说已经拖欠了好几个月,本来说这个月工程做完一起结账,莫名其妙又碰上这档子事。真是屋漏偏逢连阴雨,倒霉透了。”
他自己从桌上的烟盒里掏了只烟点上,看来他现在也不想走了。
李一亭心中一动,问:“你们老板呢?也不出来给你拿个主意。”
“他还敢露面?听说那个什么孟标的家人到处找他,认定是他干的好事,来这里不是找锤嘛。”潘春喜说起这个,居然有些无奈。
李一亭突然问:“是他干的吗?”
潘春喜没有多想,随口道:“我哪知道,这东西谁讲的明白。”
李一亭似乎捕捉到点异样的气息,他趁热打铁道:“你是不是蹲过牢啊?”他本以为这个问题得不到答案。
潘春喜出乎意料的坦诚,竟然点点头:“年轻时候不懂事,把一个同乡打残了,进去蹲了几年。现在想着后悔,当真冲动不起。”他似乎对蹲过牢房还有点骄傲的感觉,这种心态让人难以理解。
人有时候确实很奇怪,没有犯过事、没进过局子的一听说坐牢就犯怵,一看到警察就哆嗦;那些蹲过号子的反倒不以为然,特别在警察面前,仿佛特别牛气,似乎想说我也不怕你让我再坐个牢。
他竟然接着道:“之前跟我一起住的那几个也蹲过号子。”
李一亭对于这点心理倒是了解,这样正好,于是他继续闲扯:“你们老板真是奇特,怎么尽找些牢里出来的。”
潘春喜显然有些感激地道:“老板仁义嘛……不过你也知道,如今这社会,我们这些收账的,要是没有点黑背景,谁能把账一分不少地要回来,老板其实也是聪明。”
李一亭追问:“那老板让你们杀个人,你们也干?”
潘春喜居然笑起来:“好端端杀人干嘛,手头上这么多票子赚,谁愿意干这个,图啥?”他居然教育起警察来,“我们身上都有案底,随便上个网都能查得到,谁还没事找事去杀个人,求死吗;你们这些警察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整天把我们当傻子了。”
他凑过身来:“现在这社会,有钱花就够了,杀人有什么好处。”他脸上漾起种终于“悟道”的神色。
李一亭相信他说的是实话。
“看来你们这些年订单接了不少,过得还挺滋润,连这个道理都想得明白。”
潘春喜面露得色:“那是,每年过我手没有千万也有好几百万,工程多得是;你说这么大的两家单位,养活我们几个不是太轻松了。”
李一亭指了指那两个还远远站着的工人,反问道:“那他们怎么连工资都领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