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渐渐滑到了美丽的三潭印月之间……
祈少君收拾起伤怀,提起兴致点好了莲花灯交给慕冰,慕冰伸出纤纤玉手,轻轻地把莲花灯放在水中……
只见莲花灯飘然而远,祈少君道:“慕姑娘,赶紧许个愿啊!”
慕冰一怔,随即想到这是民间习俗,于是两只春葱合十在一起、心中默默的立下了一个心愿,谁也不会知道她许了什么样的美好心愿……
星空璀璨,月下伊人……
祈慕二人借着船头的灯光吃着茶点,慕冰又突然问道:“少君,我今晚是很开心,因为你肯陪我……可你呢,是不是觉得不开心?”
祈少君一鄂,嘴里还嚼着点心道:“此话怎讲?”
慕冰眼波一沉、黯然道:“看你刚才的样子就知道了……今晚七夕佳节,你原本应该是在苏州陪着自己喜欢的姑娘一起过的,现在却要在这里……陪着我这么个老女人散心,而且还是个心狠手辣、又在江湖上劣迹昭彰的毒妇,又怎么会开心呢……”
她还是忍不住提起了刚才想说的话题,而且这话听得祈少君直如头顶上被泼了盆冷水,尤其是“心狠手辣”“劣迹昭彰”还有“毒妇”这类说辞,在如此温情的环境下说出,实在是太煞风景……至于“老女人”这个词,若非对方自己提起,祈少君几乎已经快忘了身旁的这位绝色丽人,是位年岁比他大出不少的成熟女子……但这些念头在他心中都不过一闪而过,他反倒嬉笑一声,缓缓举起一面小镜子,直至慕冰面前数寸处,俏皮道:“你看看……这是老女人么?反正我是看不出来。”
“……”慕冰神情木然、沉凝地注视着镜中的自己,回想当初在闲卿谷看到镜中的自己,那个欢欣鼓舞的样儿,此刻似乎已不剩几分,这等的心境变化或许只有她自己能够了解。
但祈少君少年心性,见她淡淡一笑而且有些勉强,温言道:“慕姑娘,答应我一件事好么……千万别再想那些不开心的事,至少今晚什么都别去想,今晚我们都要开开心心的。”
慕冰怅然道:“那么明天呢?”
祈少君自信道:“明日的事明日再说!其实我又何尝没有心事,但凡事不萦于心,人才能活得轻松愉快,至于那些破事,让那些名门正派去想吧!”
慕冰不禁“扑哧”一声,道:“你还真够洒脱的,真不知道你是自信还是自大,不过我倒是有点羡慕你这样的性格。”
祈少君笑道:“我就当这是夸赞咯”
慕冰问道:“说实话,你……真不介意跟一个大你许多的女子同行?”
祈少君少年心性,心中顿时涌起一阵豪气,朗笑道:“求之不得!而且今晚是七夕,你要是不介意,就把我当成牛郎好了!”
慕冰豁然一惊,娇嗔道:“臭小子,占我便宜呐!”
谁知好戏还在后头,只见祈少君长身而起、对周围朗声道:“喂!牛郎织女们!都过来看哪,看看我的织女长得美不美!”
慕冰惊惶之下,忙拉他衣袖,惶声道:“别说了~~快坐下……!!”
祈少君坐下了……其实以他那心性,恨不得再吆喝几声;弄得慕冰着实了好一阵,对祈少君占她便宜的行为有些恼怒,然而她语声之中虽带着嗔怒,但心绪平静之后,又觉暖意阵阵,这个少年如此地令她轻松愉快,所以尽管二人出谷以来,这个少年三番五次地调笑她、夸赞她、哄骗她,但她心中沉积的憎恶与怨毒却一次比一次淡……
祈少君坐下后,问道:“慕姑娘,要不要我弹一首曲子给你听?”
慕冰眼波一亮,道:“弹琴?也是你娘教的?”
祈少君额首道:“还有一个朋友也教过我。”
慕冰道:“朋友?哦……”她蕙质兰心,已然猜到又是那个盲眼小姐,心中虽然有些闷闷的,但又越发想去见见他这个脱俗的朋友。
祈少君黯然道:“我娘生前教了我很多东西,除了琴棋书画,连厨艺也大都是她教的……可惜,当年我娘最喜欢的绿漪琴在逃亡的时候当掉了,归处的一场灾劫,我那一屋子的诗书画卷、花草玩偶和丝竹乐器也都付之一炬,现在只剩下了这支玉笛,这是我爹给我娘的定情信物,当时她无论如何都未变卖,这是我对他们在天之灵唯一的寄托……”慕冰见祈少君每次提及自己的亲人,总是带着神伤,可见她是多么怀念着他们。
言谈之间,祈少君打开了之前带上船的长布包,里面果然有一方古琴!
慕冰嗤了一声,道:“怪不得你神神秘秘的!”
祈少君笑了笑,温言道:“慕姑娘,我们相识一场也算有缘,相处的这些日子里,说了你别介意,我越来越感受到你困居于石屋的感受,那才叫……”
慕冰探问道:“你想说……煎熬?”
祈少君道:“何止?根本是生不如死,我想我已经能理解你的心情了,即便是我,恐怕也不敢轻易再对人心和公义抱有希望。”
慕冰有些惭色,轻声道:“你言下之意,你也不恨我老拿你泄愤?”
祈少君轩眉道:“恨~~谁说我不恨呐!你当我是圣人~~!”
“你?!”慕冰柳眉一竖、正要戳指怒叱,祈少君又展颜一笑道:“哎~听我说完~~”他正色道:“但比起你承受的伤痛,我这点皮肉之苦实在不值一提,现在看到你的心情好了很多,我很庆幸这些日子的努力没白费,一想到这里,我所有的不开心一下就抛到九霄云外去了~~!我句句出自肺腑哟,哪天你要是觉得我表里不一,你尽可以把我大卸八块!”
真诚、善良、体贴,还有包容,伴随着诙谐的话语从这个少年口中说出,带给慕冰的是前所未有的慰藉,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感觉从心底升起,望着对方真诚的眼光,宛如圣洁的光芒包裹着这个少年。
曾几何时,她的自卑告诉她,对她这样一个恶名昭彰的女子来说,祈少君的关怀根本是奢侈的,她不敢去相信,更不敢去接受,所以还一度发狂、在闲卿谷凉亭里摔杯砸碗、嘶声悲泣……行走江湖多年,世人对她不是花言巧语、便是恶言相向,又或是用不怀好意的眼光打量她,爱情、亲情、友情,这些人间最平凡的情感,对她而言都变得那么可遇而不可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