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门真的兵变了。
荒唐的是,这是一只鸡引发的兵变。
更荒唐的是,同样的一幕三十多年前就发生过一回。
当年明朝大将祖大寿被金军困在大凌河城,崇祯帝命登莱巡抚孙元化派遣花费重金打造的新军出关支援。
孙元化接到旨意后立即命麾下将领孔有德率新军骑兵800人先行前往支援,可由于孙元化打造的这支新军多是辽人,因此新军与本地山东人关系极差,导致山东人处处排挤新军这些所谓的外来户。
因此当孔有德率先头骑兵出发后,沿途本地商贩皆是闭门罢市,使得孔有德部有钱都买不了吃的,士兵们是苦不堪言。
等到了一处名为吴桥的地方时,天降暴风雪,饥寒交迫的新军士兵互相依偎在吴桥镇外取暖。
一名士兵因为饿的实在受不了,就偷了本地望族王象春家仆养的一只鸡。
这个王象春很有来头,是万历三十八年的榜眼,于当地势力极大,名望极重。
因此被偷了鸡的那个王家仆人仗着主家势力直接闹到孔有德这里,得知自己手下偷了人家的鸡,且对方在山东颇有势力,孔有德只好捏着鼻子将那偷鸡的士兵“穿箭游营”,想以此息事宁人。
但这一举措却让本就怨声载道的新军士兵们群情激愤起来,实在气不过的士兵们一拥而上把王家的仆人直接打死。
这下孔有德慌了,本想花钱了事,未想那王象春的儿子得理不饶人,非要揪着此事不放,还说要进京控告孔有德治军无能。
王家真告了,孔有德这个“丘八”铁定完蛋。
结果,自感走投无路的孔有德在部下李九成的蛊惑下索性带兵把王家给灭了门,然后回军登州在耿仲明内应下破城,自号都元帅。
由此掀起明崇祯初年关内最大的一场叛乱,波及山东、河北两省,死难军民数十万,不仅葬送明朝花费重金打造的六万新军,更为后金输送了有名的“三顺王”和先进火器技术,由此奠定后金崛起基础。
明亡清兴的转折点有很多,如萨尔浒、如辽阳、如大凌河、如锦州
但吴桥的这只鸡也具有举足轻重地位。
夸大一点说,明亡于一只鸡,清兴于一只鸡。
在荆门偷鸡的士兵叫张双喜,是前营把总李斯手下的伙头兵。
李斯的姐夫就是守备张所蕴。
张部并不属湖广绿营建制,前身是洪承畴的亲军标营,曾随征南将军卓布泰攻占过贵阳,也曾参加磨盘山一战,是清军绿营部队中比较精锐的存在。
但张部自从“老领导”洪承畴因病归京后,一直就是姥姥不疼、舅舅不爱,打胜仗功劳是湖广绿营的,打了败仗却总是背黑锅。
因此原本湖广提督董学礼准备将这支兵马转为地方驻汛使用,若非荆州发生叛乱张部作为邻近兵马第一时间被派去平乱,很有可能这支洪承畴的亲军已经被湖广方面拆解,彻底失去“番号”。
参与围困期间,因“后娘”养的缘故,张部得到的物资也低于其它兵马,全营上下真如当年在吴桥兵变的孔有德部般,是又饿又冷,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应。
要不是张所蕴始终坚持“老领导”洪承畴教诲,要做一忠贞爱国之人,恐怕早就振臂一呼反他娘的了。
但人都是会变的。
忠贞爱国的前提是没有性命之危。
有吃有喝有官做有钱拿,忠君爱国就是天天讲,月月讲,年年讲。
反之,啥都没有,那忠不忠、爱不爱就不好说了。
张所蕴能从乱军中成功突围并安全撤到荆门,绝非其给上峰湖北巡抚胡全才公文中所言是拼死杀出,险些力竭殉国,而是为了活命给追击明军指明满洲大营所在,从而将明军的注意力从他身上转移到了康亲王杰书和几千满洲将士身上。
这個真相知道的人很少,除了小舅子李斯和一群亲兵,就是明军那边了。
不过明军压根不知道张所蕴是谁,也不知道他们放跑的究竟是哪家的部队,因此这件事只要张所蕴自己不说便没人知道。
从荆州逃出来后,见大军惨败又不知康亲王下落,张所蕴以为这位大将军王可能被俘,担心朝廷降罪便带人在当阳一带聚拢溃兵,加上其本部人马没几天就收容了近2000人。
并摆出一付誓死守卫荆门的姿态,以求将功赎罪。
湖北巡抚胡全才出于用人为先原则,加之也是无人无兵可用,便命张所蕴率部进驻荆门,替朝廷守好襄阳的南大门。
只要上面还用,自是不必担心秋后算账。
张所蕴欣然领命率部进驻荆门,未想隔日荆门就来了一群八旗兵,人数只三百多人,但带队的是满洲副都统阿密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