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没多久,外头有人叩响了驿站客房,妩霜打开门,那人的手掌十分粗粝,是个戴着斗笠,披着蓑衣,满身风雪的男人。
手里掌着托盘,将半边儿的身子都挤在门口。
“大人,酒到了,只是酒毕竟是冷物,要是在外头煨热了再送上来,这个天儿,没多久就又要凉了。”
“干脆呀,在屋里生个火炉子煨着,随时随地都是热的,您想什么时候喝就什么时候喝。”
后头跟了位小二,也说:“今儿下了好大的雪,您看看,要不要再给您添个炭盆,取取暖。”
妩霜也觉得有道理,挪了步子,将人放了进来。
男人进了屋,托盘里的是冷酒与牛肉,后头又进来了搬着火炉与炭盆的两个男人,最后头还有个和她年岁差不了多少的娇俏女子,送了刷着蜜的烤胡饼。
几人将一切归置妥当以后,那蓑衣男子搓着手心,乐呵呵的问:
“大人的侍卫,是不是在哪儿偷懒呢,怎么见不着他们的影子?”
妩霜正要回答,林玉致先一步出了声:“昨儿下了雨,马车轱辘陷在湿泥里了,进不了院子,他就在外头,看着咱们的马车。”
“大人,您就带了一个侍卫呐?”
她顿了顿,又淡淡道:“还有几个,都是金吾卫的好手,专门护送咱们大人,至于人么,有的住隔壁的客房,有的住梁上,有的住树上,常人是看不见踪影的。”
那娇俏女子面带艳羡:“爹,我就说,咱们就应该去临松谋个活做做,听说四署不分高低,就是农家女也能应考呢。”
妩霜也道:“不分高低,不分贵贱,哪怕一字不识,只要考入了四署,过了女官的科考,就是正儿八经的女官了。”
那男子神情一冷:“双儿,咱连三字经都认不全,别去凑那官府里的热闹。”
双儿撇了撇嘴:“谁说我认不全三字经了,我会的可多咧!”
此人名唤魏匀,叹了叹,拍了拍她的后脑勺,训道:“她爹是官,从小教的就是她怎么当官,你爹就是个破跑堂的,只能教你长大了怎么跑堂。”
双儿默了默,唇齿翕动,却说不出一句话了。
几人恭恭敬敬的行了礼,退出房门。
林玉致立在房门前,眼见人影都消失在了拐角,才低声说:
“刚刚那几个人不对劲儿。”
妩霜有些惊惶:“哪里不对劲了?”
林玉致吐出一口冷气,低低道:“那男子穿着斗笠与蓑衣,肩上的雪都还没有化,说明他们是刚入的驿站,他身后的几个驿丞,都是生面孔。”
“还有。”林玉致摇了摇头,走到了窗前,循着窗畔往下看,“太静了。”
这儿是入燕安的必经之地,只是山路难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方圆几里就只有这一家官驿。
她入驿站时,约莫是申时,那时风雪摧急,呼啸寒风刮过来,落在脸上,像下刀子似的。
因而除了她,还有几个来往的信差与旅人,也在此处落脚,都打算在此处过夜。
可现在,静得出奇了。
几个驿丞,她们入住时见过,可都不是方才进来的模样。
林玉致从绣囊里取了根银针,一一验过摆上桌子的吃食,又在那酒壶里验了,见一切如常,才松了口气:
“这几个人还算聪明,知道先打探一番再行事,都没毒。”
妩霜拍了拍胸口,略略松缓了些:“早就听闻燕安野郊多山匪,没料想连官也敢劫。”
天已经彻底暗了下来。
二人坐在榻前,燃着火盆,开始商讨对策。
这群山匪没立即下手,是顾忌着她们胡编乱撰出来的金吾卫。
可几个人显然不是傻子,究竟门外替她们看顾行李的车夫是不是侍卫,究竟房里住了几个侍卫,树上又到底有没有人驻守。
只要他们有心,找那个驿丞问上一问,四周验看一遍,一切就都迎刃而解了。
妩霜叹了口气,提议说:“干脆咱们现在就装好干粮,假做不知,先出了驿站再说。”
林玉致摇了摇头:“这个时辰了,原本要在此处歇上一夜,突然不歇了,岂不明摆着发现有诈了么?反而会惹得他们狗急跳墙。”
“何况,在驿站,你我还有反抗的能力,出了驿站,漆黑一片,我们两个,就只能任人宰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