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括近在咫尺的拳皇和马货在内,所有的人都那么呆呆地站在原地,忘了恐惧,忘了哭泣,忘了怜悯,忘了一切……
剩下的只是一种无边无际,深入灵魂的震撼。
刀疤成松开了抓着元伯胸膛的左手,一马当先跑向了商贸城的后门:
“走!”
在仓皇而去的背影之后,在声嘶力竭的大吼声中,元伯身体笔直后倒。
倒在了冰凉而又坚硬的水泥地面。
直到这时,人们才恍如梦醒。
哭泣、尖叫、奔走、呼喊,纷沓而来……
事发当天开始,我、小二爷、地儿、贾义、周波等主要兄弟和老鼠、大屌、红杰等人都受到了警方的严密控制,那一年的初三初四,我是一个人在派出所的所长办公室里孤单度过。
一直等到5天之后,初步审查完毕,证明确实与我们无关,元伯的葬礼才得以正常举行。
葬礼办得相当隆重。
我要地儿从市里火葬场请来了最好的化妆师为元伯化妆,也请来了九镇方圆百里之内最好的道士办法场。同时又让小二爷拿出了一笔为数不少的钱,作为元伯遗产交给了他的父母。
九镇江湖上,大大小小所有的流子基本全部到齐,老鼠亲自送上了500元钱和一个花圈,就连很久没有联系的三哥也专门托付明哥送来了1000元钱。
按照九镇的风俗,故去的人一定要在家里停留两个晚上,脸上会盖着一张淡黄色的草纸,我们那边称之为宝贝纸;而尸体旁边则须要留下一两个最为亲近的人彻夜守着,谓之守灵。
我为元伯守了两个晚上的灵。
我尽力做了自己能够做到的一切。
但是我却没有哭,甚至连一滴眼泪都不曾为元伯流下。
当所有人都在痛苦,都在悲伤的时候,那两天的我却只是浑浑噩噩,恍如活在一个缥缈的梦幻里面一般,软绵绵地不着边际。
其他的都不太记得了,唯一让我印象深刻的就是,每天晚上守灵到了凌晨三四点钟的时候,周围的人都会沉沉睡去,已经连续几天不休不眠的我却毫无睡意。
那个时候,我经常会轻手轻脚地走到躺在房子正中央的元伯身旁,揭去盖在他脸上的宝贝纸,仔细地盯着他看,很久很久。
第二天晚上,某一次,我又俯趴在元伯的棺材边看着元伯的时候,被陪着我一起为元伯守灵的地儿发现了,他问我为什么老是盯着元伯看。
我说,我怎么感觉元伯前几天喝醉酒了闹事,被我打的那两个耳光还没有消肿,巴掌印还那样清清楚楚地留在他的脸颊上。
听了我的话,当时地儿双眼立马变得通红,喉咙里发出了一种非常压抑的咕噜声,哽咽了半天,才一把拉着我,要我坐下,对我说,市里的化妆师连枪孔都盖住了,又怎么可能还会有巴掌印,别想多了,人走了就让他安心走好。
我觉得地儿说得也对。
可是等他睡着之后,我却还是觉得不安心,又悄悄去看了几次,依然能够看见留在元伯脸上的两个掌印,那样清晰鲜明,挥之不去。
元伯走了,我们剩下的人却还活着,生活还在继续,故事也就不曾完结。
在刀疤成枪杀元伯的当天,黑白两条道上对于他们三个人大范围的追捕也就已经同时开始。
无论是警方还是我们,都放弃休假,放弃春节,放弃了所有其他的事情,几乎动用了手上一切可以动用的资源,只求能够找到刀疤成拳皇和马货。
可直到过了很久之后我们才知道,那天在商贸城开枪杀人之后,刀疤成与自己的两个兄弟一刻都没有停留,直接就踏上了亡命天涯的漫漫长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