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岁的张总响应号召,放弃了继续进学,离开了父母,离开了故土,携带着热血与理想来到了遥远的大西北。
当梦想被黄土埋葬,当热血被饥饿掏空。
剩下的只有抛弃与谎言。
熬过了最宝贵的青春,政策改变,他回到了城里,阔别了学堂多年的他,又创造了一个奇迹。
一年的自学,他就考上了大学,北京大学!
这本应该是一条也许可以直上青云的康庄坦途。然而,就在这条路上,他却怀着美好的想法,失去了本所应有的一切。
因为,几年之后,学哲学的他做错了一件事,参加了一个举世闻名的学生运动。
这件错事的代价是让他入狱五年,也就是在狱中,他认识了廖光惠。
出来之后,当他拿着履历本去找工作,当他穿戴整齐去找老婆。他发现,他无法再得到单位的录用,也无法再得到社会的承认。
不过在张总身陷樊笼的那段岁月中,这个时代,却又改变了。
在各种思潮的冲击下,信仰与梦想不复存在。
唯有金钱,在一波又一波地猛烈冲击着所有的人。
于是,张总揣着卖房子的钱下海了,来到了海南。
现在,人们称呼他们这样的人为“弄潮儿”!
可是当年,他叫作“个体户”。
然后,在无数的交换与交易中,在数不清的唾弃和煎熬下,张总就一步步地成为了如今的他。
最后,我问张总:
“张总,不管怎么样,你也是北大的啊。真屌。我要是有这个本事,我就不可能像现在这个卵样子,一事无成,当个流子了。”
张总听完,一笑。
笑得凄凉、惨然。
当时,他并没有回答,很久很久都没有说话。
直到他独自干完一杯,重重吐出一口酒气之后,我才听到了一句极为低微的呢喃:
“我还回个鸡巴北大,老子不回去。没得意思,没得意思……”
那一刻,我看见廖光惠的眼中冒出了极为明显的同情之色,张总则在放肆张狂地大笑着,笑着笑着,居然就笑出了眼泪。
一股毫无来由的怜悯,突然就从心底涌了出来。
我想起了我自己。
无论哪点,张总都比我强。
可是,这样一个人。
一个这样的人。
他却和我这个小流子一样,身上背负着一些看不见的枷锁,一些为了活着,更好地、单纯地活着,而纵然痛苦、纠结、无奈,却也不得不背上的枷锁。
这是我,或是他,还是活在这个时代中的所有人的悲哀?
正当我出神的时候,已经恢复正常的张总拿着酒杯站起身来,先没有说话,只是扫视了大家一遍,所有人也意识到他有话要说,都纷纷安静了下来。
“都是多少年的朋友哒,本来不需要讲这些。但是,我今天在这里还是要借老廖的酒来感谢两个人。第一,就是老廖!老兄弟,风风雨雨,一起也这么多年哒,不容易,你和我,我们都不容易。心里有数,来,干!”
廖光惠淡然一笑,眼中仿佛有着某些很柔软的神情闪过,他也拉开椅子站了起来,两个人一碰杯,廖光惠说:
“意思下,意思下,都是老东西,不比以……”
还没有等他话说尽,三两一杯的水井坊,张总就已经灌进了喉咙。喝完之后,还倒转杯口,故意用种调戏的目光看着廖光惠。
廖光惠苦笑一声,摇了摇头,也只得跟着一口干完。
等他喝完之后,张总招来站在一旁的女服务员,又将自己的酒杯满了起来。廖光惠本来似乎想要出言劝阻,但是看见张总那副神情,只得再次苦笑,把话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