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相府正堂,南风意连打三个喷嚏,个个都惊天动地,惹得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右相司徒寒山都投来了诧异的目光。
南风意木着脸,端起桌上早已凉透的茶水一饮而尽,压下鼻腔突然泛起来的痒意。
“让大人见笑了。”南风意起身拱手,面无表情道:“下官还有公务要处理,就不叨扰大人了。”
“无碍。”司徒寒山摆摆手,袖上的金线在晨光的照耀下若隐若现,衬得人愈发温润如玉,“裴大人遇刺身亡之事本相也深感痛心,南寺正若有需要,可随时过府相叙。”
“谢大人体谅,下官先行告辞。”
司徒寒山颔首,一双鹰目锁住南风意颀长的身影,招手对着立在身侧,略显魁梧的男人招呼道:“韩企,你送送南寺正。”
“是。”
韩企快步行至南风意身侧,硬朗的脸上挂着和善的笑容,引着南风意走出相府。
“韩总管,你来相府也有些时日了吧?”
刚走出相府大门,南风意一边接过相府家仆递过来的马缰,一边漫不经心地问道。
韩企拱手行礼,温声道:“回大人,五年有余,当年小人家乡遭遇水灾,逃难途中幸得相爷庇佑,才能苟活至今。”
“右相向来仁善。”南风意拍了拍马背,唇角微掀,“昨日右相寿宴,下官本该是亲自前来贺寿,奈何官微言轻,连张请帖都没能讨到。”
“哎呀,近日府中事务繁杂,是小人疏忽了,改日小人亲自上门赔罪。”韩企作势拍了下自己的脑门,满脸歉意,练练躬身下拜。
南风意赶忙扶住对方的手臂,轻笑道:“韩总管言重了,今年是本官运气不好,没能讨到相爷的好酒。明年韩总管可别忘了我。”
“自然自然,南寺正放心。”韩企赔着笑,连连应声。
“如此甚好!”南风意大力拍了拍韩企的肩,随后长鞭一甩,翻身上马,绯红的衣袍刺得韩企微微眯了眼。
骏马前行几步,又折返回来,马背上的人背着光,俊朗的五官隐在黑暗中,韩企只能勉强看到一双淬着寒光的眼眸。
“对了,本官备了份薄礼为相爷贺寿。”南风意甩手掷出一只木匣,韩企长袖一甩,木匣稳稳落入手心,轻飘飘的触感让韩企略感诧异。
“韩总管莫要嫌弃,本官原本特地托人从南边搜来一株红珊瑚,昨日托前来赴宴的裴大人代为转送,未料裴大人意外出事,在下着实不知贺礼是否送到,只好另备薄礼。”南风意清冷的声音从头顶传来,韩企面色微僵,但很快恢复如常。
南风意居高临下看着立于阶下之人,俯身再次问道:“昨日寿宴,韩总管当真未曾见到裴巡裴大人?”
“小人确实不曾见到裴大人。”韩企再次拱手行礼,抬头直视着南风意隐在光影中的眼睛,斩钉截铁道:“昨日来往宾客众多,小人大多数时间都伴在我家大人左右,招呼前来赴宴的贵客,裴大人是否赴宴,小人确实不知。”
‘贵客’两字被他念得极重,南风意握着缰绳的手倏然收紧,骨节咯吱作响。
寒意扑面而来,韩企恍若未觉,自顾自道:“昨日的礼册南大人也已过目,上头确实没有裴大人的姓名。若南大人还有怀疑,小人这就禀告我家相爷,召集府中所有家仆,让南大人一一过问。”
“不必了,本官只是确认下寿礼的下落,毕竟花了不少银钱。”南风意唇角微掀,冷声道,“这份贺礼就劳烦韩总管亲自转交给相爷,希望相爷喜欢。”
“那是自然,南大人放心。”韩企郑重其事地收起盒子,直至南风意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街尾,才直起腰大袖一挥转身进府。
韩企抱着盒子,面沉如水,大步流星走向相府书房,路过的家仆纷纷低下头,战战兢兢,大气都不敢出。
正在执笔写字的司徒寒山头也不抬,温声道:“人送走了?”
“送走了。”韩企推门而入,缓步走到书案旁,静静地看着司徒寒山写完最后一笔,从袖中取出手帕递给对方擦完手,才将南风意扔给他的木盒递到他面前。
司徒寒山看着眼前朴实无华的盒子,疑惑道:“这是何物?”
韩企一边收起桌上的纸,一边轻声答道:“刚刚南风意让我转交给大人的,说是补的贺礼?”
“贺礼?”司徒寒山皱了皱眉,嫌弃道:“扔了,这么穷酸的东西他也送的出手。”
“不妨先打开看看。”韩企拿过盒子,解释道:“南风意话中有话,似乎是认定裴巡之死与咱们有关系,特意送这东西,肯定别有用心。”
司徒寒山袖手走到博古架前,欣赏着上面一株火红的珊瑚,不屑道:“怀疑又如何,没有实证,他一个小小的大理寺正,还能翻了天不成。”
“大人,一个南风意自然不足为惧,只是朱雀大街短时间内连生事端,我担心惊动圣人。”韩企低声道:“昨夜我派出去的人回话,司空涉还活着,再由他们查下去,恐怕会耽误咱们的计划。”
“罢了,打开看看。”司徒寒山沉吟半晌,坐回桌案后,示意韩企打开木盒。
咔哒一声,木盒应声打开。
“大人!”看清盒中的东西,韩企大惊失色,猛地抬头看向司徒寒山。
“你亲自去查!我要知道这东西是怎么落到南风意手中的。”司徒寒山清俊的脸上一片阴翳,浓重的杀意浸染了双眸,桌上的木盒竟隐隐有了粉碎的迹象。
巴掌大的木盒中,竟是一只四分五裂的傀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