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你看,永远是我赢,你在她心里算什么啊?”虞诗音昂着头向安思雨笑,颇为挑衅,又像是恶作剧得逞。
安思雨也恼了,受不了这种羞辱,瞪了一眼余颂,道:“是我多余了,是我自多情,以为能改变你,没想到从头到尾我就是个笑话。我就是你用来证明大度的玩具,我才应该走。”他摔上门就跑远了。虞诗音笑笑,一脸索然无味的样子,道:“他怎么脾气这么差,稍微玩一下就生气?不过无所谓,反正他也是生你的气。”
“你是不是还不原谅我?”
“我永远不会原谅你。你以为你算什么东西啊?
余颂不回话,只是潸然一行眼泪落下。她不是会解释的人,更擅长忍耐,可忍耐久了麻木中一样有委屈。
“哭了?你真哭了?我还真第一次见你哭啊。”虞诗音踮脚,笑着抓她到钢琴前面,厉声道:“过来,把昨天的肖邦再弹一遍。”
“我的手臂拉伤了。”
“你又不是死了。弹了再说啊。”
余颂几乎怀疑她是疯了,又或是刻意为难。可在手指触键的一刹那,整个人倒也轻松了,生活再压抑,音乐到底还是音乐,沉浸其中一路走下去,天地再宽倒也宽不过琴键上的黑白。弹到最后,她的手臂倒也没那么痛了。
“你看,你不是弹得好多了,所以那家伙不行,跟他在一起你就没有了往日的心气。不要像水一样流淌,要像火一样燃烧。”她弯腰在琴上弹出一串音,凑近道:“既然你毁了我的路,就要好好走好自己的路。好好去比赛,这种三年一届的比赛,现在是你状态最好的时候,要去赢,你能在范克莱本赛拿个名次,我就考虑原谅你。”
余颂失魂落魄地走了。她一向过着拆东补西的生活,用友情填补亲情,再用爱情偿还友情,终于到了缝补不下去,一无所有的境地。她想妈妈了。她想问妈妈到底该怎么办,可她想象中的母亲和现实中的是两个人。
她偷偷回家了一趟,余母还住在原来的地方。没上楼,余颂只是远远地躲在楼梯口,就能听到母亲和邻居谈笑的声音。
无非是一些老太太们的家常话,邻居炫耀自己的儿子出息,每周都带着熟食上门探望。余母不服气,便回道:“我女儿当然不来看我,她是大钢琴家,整天在国外比赛,可不是普通人。谁能和她比啊。她要是找个寻常工作,一天来看我个两三次,我还看不起她呢。学音乐的人有多少?成名的钢琴家又有多少?不一样的。”
母亲是很骄傲的语气,余颂却觉得陌生,她忽然失去当面对峙的勇气。她走远些才打电话回去,故意问母亲道:“是不是我不弹琴,我对你就什么都不是?”
电话那头是一阵沉默,余颂不想再听,在听到回答以前就挂断了电话。
无处可去,余颂又回到周修达的墓前,死的宁静包容了她。音乐对她到底是什么呢?
曾经这是诅咒,她对痛恨的东西,把她从班上孤立开,白天上课晚上挨打。后来这是阶梯,她迫切想找到的支点,把全部希望押上去,一用力,就能踩着上高处。现在这是感情的绳索,最好的朋友,最尊敬的师长,都是钢琴带给她的。哪怕是安思雨,如果她现在依旧清贫,也不敢大胆接受他的示爱。
人生是条窄路,轻易不能回头。
弹不好琴,她就是父母都嫌弃的赔钱货。出了名,她才是母亲引以为傲的钢琴家。只要她能赢,就有底气再追回安思雨,再求的虞诗音的原谅。失去的爱情和友情都能再回来。先努力,再成功,她像总能叼回木棒的狗一样证明自己的价值,然后摇着尾巴渴求些爱。
余颂对着周修达的墓碑郑重鞠了一躬,道:“我会赢,然后一直赢下去。老师,请你看着我吧。”
第41章
安思雨回去第一件事就是收拾行李。他叠着衣服,想起当初父亲的债主来堵门。他独自在家,十八岁,独自应对三个彪悍的成年男人,他一样用口才将他们劝回去了。他很久不会害怕了,磨练多了,很自信于口才和急智。可在余颂这里,都不作数了。
虞诗音的把戏很拙劣,无非是说有急事要和他商量,与余颂有关。他便过去了,她寻常和他聊了几句,忽然变了脸色,道:“你是不是觉得我活该?余颂骗我的事,你觉得她没做错。”
他道:“你现在既然能活着耍性子,还活蹦乱跳的,那她就没做错。”
“你果然什么都不懂。你自己过着庸俗的生活,当一个幸福的普通人,那只是因为你运气好,是个长得不错的男人,又有好的爸妈。可你认为所有人和你过一样的生活都能幸福,这是你的傲慢。蠢男人,蠢得都掉渣了。”
她边说边去拿茶杯,好像脚下一滑,整个人都要倒,安思雨下意识托着她的腰去搀扶,她却顺势环住他的脖子,几乎吊了上去。她的眼神却往门口斜,原来是先他一步发现了门口的余颂。
多闹剧的场面,他当然知道余颂不会信,可她转身就走,又是对虞诗音的让步。换作在酒桌上对外人,这是多利于他的局面。紧咬不放,反败为胜,他大可以逼得余颂给出承诺,再也不见虞诗音。
但他再好的口才也没有发挥的余地。余颂看他,又不敢看他,眼神解释了一切。她对虞诗音始终有愧,几乎到了存心偏袒的地步。
安思雨是贵门骄子,众星捧月,哪怕早年偶有坎坷,他也始终一往无前。他对这个世界都有企图,想要用自己的方式改变。被追随,被爱慕,被仰望,对他也是顺理成章的事。可直到这时他才惊觉,人心的际遇漂泊如在浪涛中沉浮。哪怕是他,也并不总能得偿所愿。哪怕是他,也会有不被偏爱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