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贪墨的木料、金器,显见得都要落在瑟瑟手上了。
巴结李显,他就这么上心?
玉壶道,“数字太大,说出来举座皆惊,人人摇头,譬如左拾遗卢藏用便坚决反对,苦口婆心,举了古今许多例子劝谏,连始皇帝的阿房宫都搬出来了,真真儿不知忌讳,可圣人不以为意,只令拆毁三阳宫,以其材料兴建兴泰宫。”
这下张峨眉真傻了眼。
史家论始皇帝灭六国,兴法家,削贵族,开创万古未有之局面,更是后世累累明君之先导,世上若无始皇帝,便绝无其后汉武帝、唐高祖等,然其残暴、奢靡,却令当时民众难以承受,以至有‘阿房、阿房,亡始皇’的谶语。
卢藏用以阿房宫比喻兴泰宫,已有死谏之意,可是圣人竟不为所动。
张峨眉和武崇训格格不入,但与武三思却很聊得来。
有回在武三思的外书房翻找书籍,不意碰上他趴在窗下拿细毫画祖宗像,两人由此开端,直讲到当年武士彟发迹,就是从蜀中贩运木材,为隋炀帝杨广修建如今的太初宫、当初的紫微宫。
她满以为武三思和张易之一样,不愿对人提起祖上窘迫,没想到武三思毫不避讳,说先人创业辛苦,长江边砍伐木头,垫着辊子,一步一步拉到洛阳,一根就发了大财。
“要没那笔巨款,祖父身世微贱,续弦如何高攀的上弘农杨氏?阿耶和大伯跟随祖父拉料,一根根存钱,杨氏不止是祖父的指望,亦是他们的指望。”
玉壶细声道,“拿旧材料建新宫,仿佛节俭之举,可照梁王附的细账来看,拆除再建的工费占大头,材料么,不过七万贯。”
“七万也不少啦,当年阿耶卖我,聘金才收十贯,人家还笑他贪心。”
玉壶惊讶,如今眉娘用的青雀头,一管便是十五贯。
“是娘子自家寻的相好,所以老郎君不舍得为难吗?”
第94章
“哈——”
张峨眉长笑出声,玉壶和金缕一样,殿中省宫人出身,五岁便在宫廷。
虽是服侍人,却比寻常官眷更不知人间疾苦,根本无法想象张峨眉如何孤身上路,走过漫漫数千里投奔张易之,性情之坚韧,处世之戒备周全,超过被转卖过几轮的奴婢娼妓。
她有她谋生的一手,平时锦衣玉食不用示人,却从未放下。
吓她道。
“拿你去卖,只值两贯。”
玉壶听出来玩笑,默默想了想,坚持,“人非货品,本就不该标价。”
张峨眉懒得与她细论这些应当不应当。
她阿耶苛待她,族亲近邻,谁不知道,又有谁出面主持公道了?
到头来只有五叔、六叔并女皇疼惜她。
阿耶到如今骂她死在外头就好,不准回去。
“长江边的木头就比关中强?当年炀帝便是花冤枉钱,圣人如此,也是天理循环。那时武家是块下脚料,上头有洛阳令,有户部,有累累亲贵,指头缝子里抠出丁点,成就身家,如今却可随意浪费,让别人发财。”
张峨眉想了想不信地追问,“这件事,张说没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