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说老脸一红,嘿嘿笑了两声。
宋之问怒从胆边生,原来只要进了名利场,不管多挚纯的人都会受沾染,可是往后史家公笔,谄媚讨好四个字,却只会落在他头上!
物不平则鸣,文人不平,则言诗作画!
宋之问眼里闪着激烈灿烂的光芒,不假思索脱口而出,“故人赠我绿绮琴,兼致白鹇鸟。琴是峄山桐,鸟出吴溪中……”
张说从鸾台出来,负重许久,吁吁喘气,仰头看着宋之问,惊喜地啊了声。
“延清啊延清!”
宋之问赌气般滔滔不绝。
“我心松石清霞里,弄此幽弦不能已。我心河海白云垂,怜此珍禽空自知!”
久违的美句,是相识时就惊叹的才学,可惜自投入张易之麾下,舔着脸巴结旁人,尽做些流丽规整的应制之作,许久不见这样一激而发的精彩。
张说激动地大声道。
“就算有一日!我的文采、地位追的上你,可在你这般年纪便有如此清越韶音,又如何追得上呢?!”
宋之问听他这样说,到底有些感动,又想张说就算占了便宜,也不是从他手里讨去的,因消了几分气性,只摇头。
“无谓辞藻,徒然玩笑。”
张说见他颓唐,思量了下,倚着桥身正色道。
“相王如何我不知道,相爷实是一颗公心,教我许多好话。至于元郎官,弱冠入国子监,诸皇子在藩邸择选属官时,确曾任相王府参军,相王做皇帝那年,更升了太子通事舍人。然这些皆是陈年往事,与今何干?
宋之问有点伤感,答非所问道,“近日我才悟出个道理。”
“我洗耳恭听。”
“世事九成九,五十年前便已注定,你我再板挣,只剩下丁点上参差。”
张说明白出身低微是他的心病,唯有创建彪炳千秋的功绩才能治愈,遂拍他手安慰。
“尽人事,听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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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阳头两日,宫中送粉面蒸糕到各处,梁王府人多,竟送来一车子。
众人围上来看,鸟纹八棱竹编的大盖子上,刻着鸿雁交缠的银纽子。
揭开来,一层大红锦缎,一层五彩吉祥结,然后才是一个个细木盒子,明黄帛带绑住,盖一张打的极薄的银片,做梧桐叶形状,上头刻的名目。
瑟瑟探头看银片上花样,仿佛是字,又歪歪斜斜认不得,只好乱猜。
“这是绣花样子么?画的什么?枣泥、什锦?”
“哪来的花样子?”
李仙蕙大笑摇头。
“你在外头别说话,免得贻笑大方!这必是上官技痒,写了小篆,难为将作监照样雕刻,也有七分像。”
瑟瑟很不服气,认字原为读书,简明易懂才好,何苦另兴起一种来难为人?字体书法,尽是螺蛳壳里做道场的无聊花样,可见有人闲的发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