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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公子心中记挂着他们,他们便无处不在、永垂不朽。”
崔原这才露出了一个如释重负又真心的笑容:“姑娘所言极是,是我狭隘了。”
正巧一阵微风吹来,似乎在印证薛容玦的话,只是不小心吹乱了她的发丝,崔原抬手想要拂去却又想起了什么硬生生停在了半空,只是指了指她的发侧:“姑娘的发丝被风吹乱了。”
“是吗?”她停下脚步,微微弯腰对着湖面抚平了自己的发丝,却没注意到崔原黯淡又贪恋的眼神。
“阿玦,”崔原在她转身时开口,看着她澄澈的双眸,轻声道,“阿荔即将远嫁,她的婚姻不过是祖父的一步棋而已。我此生所愿便是阿荔平安,我与阿荔此生都无法得到快乐,愿郡主与牧兄百年好合,如此便也算人间总有一些欢愉存在。”
崔原从未见过这样的薛容玦,在他眼里的薛容玦永远聪慧冷静,可是此刻的她面容一如往日平静,眼眸中却浮上了几分羞涩,却仍强自镇定地道:“公子别这么想,公子如朗月清风定能觅得佳偶。崔姑娘明媚热烈,沈大人虽年岁稍大定更能窥得崔姑娘之好,一定会好好待她的。”
崔原压下心中苦涩,强笑道:“那便借郡主吉言了。”
月红匆匆跑来说薛皇后又有些不舒服,薛容玦闻言有些着急,急忙与崔原告了别和月红回了椒房殿。
崔原看着她的步伐焦急,发簪上的步摇晃动幅度有些大,她急忙稳住脚步和月红不知在说着什么。
盛硕从不远处的假山后走来时看到的就是崔原看着远处发呆,他站在他身边道:“都瞧不见了,还瞧呢?你们可不是一路人。”
崔原微微垂下头,思绪却不自觉地飘回了前几日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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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敬山坐在书桌前不知在写着什么,崔原直挺挺地跪在他面前,额上已隐隐有血迹,他声音略有不稳却仍苦求道:“求祖父让母亲与父亲合葬,求祖父不要让阿荔远嫁。”
咚、咚、咚。
一下下的叩头敲在地面上,可崔敬山丝毫不受影响,握笔的手依旧稳如泰山,直到写完最后一笔他才放下毛笔分给了崔原一个眼神。
“你凭什么来和我谈条件呢?”崔敬山的声音平淡又不带任何感情。
“祖父,”崔原膝行两步,着急地说道,“孙儿如今确实没有资格与祖父谈条件,但祖父想让孙儿做什么都可以,但求祖父出手相助。”
崔敬山走到他身边,低头俯视着他嘴角似有几分嘲弄:“孩子,待你有资格来与我谈条件时再来求我吧。”
崔原猛然回头看向崔敬山离去的背影,声音困惑又不解:“祖父当真如此冷淡?”
“不然你以为崔家是如何走到今日的。”
盛硕拍了拍崔原的肩膀:“想什么呢?”
崔原低下头长出了一口气,对盛硕行了一个大礼:“五皇子之恩,崔原莫不敢忘。”
盛硕抬手扶起他,嘴角的笑容似有若无:“毕竟那也是我的伯母,倒是表兄真的下定决心了?我所谋求的到最后怕是一场空,表兄真的想好了?”
“殿下何出此言?”崔原有几分困惑,“太子殿下虽说在朝中有些势力,可是如今颇为陛下忌惮,薛家风头太盛,这正是殿下的机会。”
一阵风吹来,凭凉湖的湖水随风波动,风的身影在此刻似乎拥有了形状。盛硕伸出手去捕捉,风却未曾为他停留,只是顺着指缝溜走了。
他悄然一笑,却说了一段不相关的往事:“我幼时在学堂,课业时时跟不上,每每下学便会遭到母亲的责骂。那一段时日,我下了学总是不愿回棠梨殿。后来有一日,我又被夫子责骂,我忍不住一个人在这凭凉湖边哭。
“太子殿下有自己的太傅,并不与我等一同上学堂。天家父子少亲近,更何况我们这些异母兄弟。我往日里也只是在宴席上远远见过太子殿下,母亲总是告诫我离他们薛家人远一些。
“我原以为,太子殿下会当做未曾见到我,可他竟停下了步伐为我擦去眼泪。他还同我讲他幼时之事。原来太子殿下也并非生来就如此优秀的,皇后娘娘也对他十分严苛。只是太子殿下聪慧无双,我却资质平庸。
“那日太子殿下是为皇后娘娘去御花园里采了新开的茉莉花才会路过这里,他说这是皇后娘娘最喜欢的花。他赠予了我一朵洁白茉莉,他说,人生之路漫漫,何须于初生之年便苛责己身?不若感知花之绽放,体察雨之纷落,领略世间之瑰丽,或可得快乐之微增。
“那朵茉莉纯洁秀丽、清幽淡雅,我满心欢喜跑回去想将它送给母亲。可是我还未曾开口,她便将茉莉丢在脚下踩了上去,说我玩心重,怪不得夫子总是责骂我,怪不得父皇更喜欢太子殿下不喜欢我。
“那朵洁白的茉莉花,就这样被尘土碾成齑粉。”
那无法捕捉的风似乎将他又带回了无望黑暗的童年。
每当他无法令母亲满意时便会被关入那间漆黑一片、暗无天日的暗房之中,尽管他已经拼尽全力了。
他的泪水不能令母亲心软半分,母亲只会在他一遍遍认错后才会将他放出来,轻轻拭去他的泪水:“不要怪母亲心狠,只是我们不能输。”
他一直不明白,母亲要赢的究竟是什么呢?是像春日宴上世家少年的骑射那样争个输赢吗?还是像远方北境与蛮族之战般争个输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