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他突然被人诬陷,又遭受众人鄙视恶言之后,第一次露出这种振作之色,甚至是方才对陈夫子说的那句身正不怕影子斜,其实也是勉力支撑。
可这一刻。
当他的女儿出现在他面前,神色淡定从容,波澜不惊地给他整理着衣衫,告诉他——她信任他,她会照顾好家里,让他没有任何后顾之忧,而他一定能清白归来。
他一定能清白归来!
他突然被振奋了。
人生在世,难免遭遇小人诬陷,可清就是清,楚就是楚,没有什么说不清楚的,顾秀才突然有了无限信心。
他挺起腰,直起身,将周遭那些恶意的目光排斥在外。
行走间,大袖摇晃,何等坦然磊落之态,哪怕是一直露出愤愤之色的黃烂牙此时也不敢再多说什么了。
顾秀才所想是好,可这世上有时候清不一定是清,白也不一定是白。
不然何来的他前世含冤受辱而死。
安抚完顾于成,又离开了暂时恢复平静的浩然学馆,等走到拐角巷中无人处,顾玉汝已经没有力气了。
薄春山见势不对,忙扶住她。
顾玉汝撑着他的手臂,用手抓着,抓得很紧。
“薄春山,我爹一定会没事对吗?”
“对,你爹一定会没事。”他毫不犹豫道。
“我们的计划一定能成?”
“肯定能成!”
薄春山想到方才见她站在人群里的样子,想到她的计划,其实事情发展到这一步,能很明显看出顾秀才是被人诬陷了。
可对方有人证,黄寡妇叔嫂咬死了不改口,舆论和形势对顾秀才极为不利,他也不确定她的计划是否能成,可他只能这么跟她说。
“你放心,就算不成,大不了到时候我去劫狱,不会让你爹死在牢里的。”
他说得风淡云轻,似乎去劫狱就是去吃个饭,若是换做其他人,定会以为他不过是在敷衍了事,是在说大话,可顾玉汝知道不是。
她虽对这个男人了解得还不是太透彻,但知道他在有些事不会说谎。比如和她有关的事上。
她看向薄春山,眼神很复杂,一种薄春山从未见过的复杂,里面还有一股淡淡的悲哀。
对于有些人,那样的活着,其实是跟死没什么区别。
有些人不在意自己的名声,觉得只要能活着就好,名声是什么并不在意,譬如薄春山。
有些人,重名声于自己生命,譬如顾秀才。
前世,她爹其实不是不能活,当时齐家帮忙走了门路,以逼迫未遂为名,只判她爹被撸掉功名,流刑一千。
流刑一千,也就是把人遣送到一千里之外,其实中间若是在操作下,等于就是迁家去了别地。
不是不能重新来过,就是丢了功名,就是丢了名声。
可他爹却不能接受这样的耻辱,所以他把自己吊死在了牢里。
他迂腐,他死板,所以他以死明志,他想用自己死来告诉世人自己是清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