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临泉拍拍旁边的小凳子示意他坐下:“我以为请你请不来哩!”
“哪里,为你们东陵村效劳,我深感荣幸,哪有推辞之理。”
徐炜昱是夏临泉派人去徐家坡村专门请来的,运动让写的一首好字的陆兆镰校长不知所踪。村子里虽然有几百号人,但能写的一首好字的却寥寥无几。陆兆勇的方块字刚劲有力,方方正正,但他却向夏临泉说:“我哪能去干执笔?届时会有很多领导要来,各村的主任要来,我的职责就是陪同他们,让他们咥好喝好尽兴而去。”
俩人经过商量,都想到了东原的村聘教师徐炜昱,就差了人去请他,让他务必在三月初二的早晨赶到柏家大院执笔。
徐炜昱按照夏临泉的讲述,在一张白纸上按照一定的表格形式记录所要分配任务的人员名单。于是就有了五十人的队伍在草草咥了饭后拉着队里所有的平板车,浩浩荡荡的向柏陆书院养猪场拉猪去了。
留下的二十余人把院里院外无用的垃圾清除,给锅上搭建油粘棚。把村子所有冒烟户的大桌子板凳全部借来,一字排开放了六排,几乎把柏家大院前的空地用完。
东陵村人何曾见过这样的排场,头一巡就有四十八桌,二巡就是九十六桌,可同时容纳四百八十人同时咥饭。很多人疑惑,老族长柏耀庭在世时摆宴席也只不过十几桌,他死后他的孙子就有能力扩大有百倍的人际关系,真有这个实力吗?人们拭目以待。
上午十时许,雷鸣唢呐班的全体演艺人员与南原山根的胡达荒夫妇先后来到了柏家大院。这两行十二人的到来让母猪原的人们预感到新鲜又觉得特别。新鲜之处在于已经学习接近两年时间的陆梦云初次在柏氏家族迁陵大典中展露头脚。特别之处在于胡达荒在母猪原的初次露面,不但是柏世豪动用重金请来的,而且他的身后还跟来了陆兆勇的母亲高艳秋。
在寻找阴阳先生的重大任务之前,柏世豪表现出了特别的慎重,从伊始之初就抱定一个目标,必找一位有名望的阴阳先生参与此次的迁坟大典。他动用所有的社会关系,道听途说或亲自光临该地实地考察最后从堂哥那儿得知南原山根有一位高人,不但精通易理,还能给人看坟地,且是屏风镇知名道人花半仙的徒弟,且巳是婶娘高艳秋的第二任丈夫。有了这些确切的消息后,他让堂哥柏世勇亲自去了一趟南原山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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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世勇到南原山根并没有去胡达荒家或是他的专业场馆,直接去了舅舅高良伟家。把此行的目的说与舅舅听,高良伟马上对他进行了批评:“你爸已经走了,你娘与胡达荒是自幼青梅竹马的恋人,现在他们走在了一起,你应该看重这件事才对。如今家里迁坟那可不是小事,你应该亲自登门去讲。你都亲自来了,他哪有不去之理?”
柏世勇嗫嗫嚅嚅的说:“上次和娘见面,娘说我是,我是他的儿子,到现在我还没回过劲来。”
高良伟快速扫视了一眼外甥,放缓了语气:“你娘和你大姨在母猪原上生活的都不尽人意,没有话语权,寄人篱下,你应该注重你娘说的话,你是他亲儿子,一些话可不是乱说的,更不是空穴来风。舅说实话,你长得特别像他。”
郝惠凤在一旁附和:“明眼人打眼一看,谁看不出,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的两块泥坯,比泥坯还像。”
高良伟用眼剜了一下郝慧凤:“住嘴,有你这样比喻人的吗?人哪能用土坯来形容!”
郝惠凤不吭声了,高良伟知晓外甥的心思,跨不过心里的那道坎。于是就亲自带着他找到胡达荒,直接了当说明来意。
胡达荒看到自己的儿子来找自己,内心里莫名的喜悦,但他没有表现出来,仔细观察了柏世勇一阵后爽快答应了高良伟替代外甥说的话前去母猪原为柏家主持迁陵大典。
高艳秋的两年后突然出现,母猪原的人们才从当初的记忆中醒悟过来。高艳秋已不是当初的那位名不见经传的族长夫人,也许是长期受到胡达荒言语潜移默化的结果,整个人干净爽朗,知性,从容,比以前的那位柏智麟身边的老女人好看多了。
很多人听说高艳秋回来了,还带来了一位阴阳先生的丈夫,都纷纷跑回来围观胡达荒。胡达荒面不改色,目光炯炯有神,接受柏世豪的揖手之礼:“事不易迟,既然柏主任相信于我,让我来主持你柏家迁陵大典,刻不容缓。请问你家知事何在?”
柏世豪旁边引荐:“这是本村队长夏临泉,任何差遣都可向他禀告,要多少人任由使唤。”
三人来到一字排开的四个帐桌前,柏世豪站着,胡达荒与夏临泉坐着。徐炜昱按照胡达荒的口述开始记录明日的用工概录:抬灵一组十六人,六组是九十六人。扯遮阳幡一组八人,二组十六人。劈坟一组四人,二组八人……夏临泉转首看向走过来的陆兆勇和站着的柏世豪:“看来明早村里的所有男劳力都要齐上阵喽。”
雷鸣唢呐演艺家伙班子在陆兆镰校长命名题词之后,就在不断的重组发展和壮大。陆梦云加入之后就有了十人,其中张久香的丈夫陆兆福是班首,他与最小的弟弟陆兆平是班里的唢呐手。陆兆平是上手吹高音,陆兆福是下手吹低音。鼓手是柏璐杨,锣手是六十多岁的陆瞎子,打钹钹镲的是柏平均,拉二胡的是陆兆华,敲梆子的是陆疙瘩,吹笙的是有外号“陆歪嘴”之称的陆兆胜。张久香与陆梦云是班里的台柱子,不但能唱戏,梦云还能清唱各种民歌和各种积极向上的歌曲。
在开场热身或暂时没有自己的戏份时,也能坐在男人们的中间击打钹钹镲和用木棒击打梆子。梦云对于人们对她的观望并没有怯懦和害羞退缩,反而是直视场外,无所畏惧,大方,从容翘着二郎腿,双手有节奏的击打梆子,目光柔和的看向众人。
许多直视她的人,反而被她的目光击退,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陆梦云在柏智宸去世的当晚在大庭广众之下拜张久香为师,并不完全是鲁莽之举,她打听到张久香的师傅是绥德县义和镇马家锣鼓家伙班子班首马生祥。而马生祥自幼拜师于义和民间艺人胡彦华门下,有着极深的渊源和根基。选择拜师张久香不但能学到技艺,更能有效规避和缓解丰友华的“移情别恋”给自己带来的打击和伤害。现实得到的答案是,她选择了正确的道路,有效避免了与大妹梦雪同样的未婚先孕的悲惨命运。庆幸命运照顾了自己,如果丰友华看中的是自己,自己挺着大肚子,不能出门,多丢人。有时她心中生起快乐的感慨:好险!
常言道:人多好干活,人多好吃馍。当十八头猪被捆得结结实实,无法动弹,用牛车拉回到柏家大院时,院内四口大锅的水也巳经烧得沸腾。早以准备好的屠夫手提长长的杀猪刀,咬着牙用力刺进猪的喉咙,然后向上直接刺进猪的心脏。只听猪一阵凄惨的长嚎,鲜血便从喉咙里,嘴里,鼻腔里喷射出来……它想挣扎,垂死的挣扎,面对身边站立的五六个青年后生死死的压住,动弹不得,只有睁着令人发怵的白眼珠子盯视世人。屠夫还嫌不够,把刀从原路返回再补一刀,再进入心脏后,手腕转了一圈,猪疼的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哀嚎,白眼珠子慢慢向天上看去,最后,头慢慢耷拉下去,死在人们经常用来擀面条,做馍用的案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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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头猪都是同样的命运。中午的伙食中就有了喷香的猪肉。有了肉食,所有的办事人员就都没有了遗憾,咥的津津有味,吃的嘴角流油。
雷鸣唢呐班子成员正好十人一桌,不插外手。他们边咥边说着话,细嚼慢咽,没有一个人狼吞虎咽,这就是文化人与普通人的区别。
胡达荒与高艳秋更是不同,两人没有到外面与大家在一起咥饭,而是高艳秋到锅上用碗盛了一些菜,拿了四个膜在厦屋里找一个不碍事的地方开咥,同样是咥的津津有味,不紧不慢,细嚼慢咽。总体上别有一番傲气风骨。
柏家迁陵大典的事前准备工作在陆兆勇副主任和夏临泉队长的共同主持下如火如荼地进行。用袖子揩了一下嘴角油的陆兆勇向正在咥饭的社员们高喊:“大伙咥了饭,趁暂时没有啥事,就先把帐登了,按照以前的规矩,一家两人坐席,办事的不算。”
话音刚落,人群中就有人议论纷纷:“以前不是上过账了吗?哪有上二次的。”
陆兆勇侧耳倾听人民的议论,夏临泉马上看出端倪站出来圆场:“咱分清事的长短,以前是办了白事哩。这次是迁陵,明白吗?这是大事,柏家的祖宗阴德延续,就像建房子,择一吉处而居,人生中的大事。大家该上账的上账,不要含糊。”
夏临泉第一个带头,徐炜昱在大白记事薄上记下第一笔账:夏临泉,五元。广大社员纷纷效彷,有的跟着学上了五元,大多数陆姓人家上了两元。
柏金氏颤颤巍巍来到帐桌前上了二十元,收款的陆兆元惊讶的说:“上这么多?”
金莲花极不情愿,又无可奈何的说:“儿子叫我上我就上,老了,没有说话的资格了。”
所有冒烟户登记完,人们把目光看向陆兆勇。本想第二天与各界名流同上帐的他,被动走到账桌前掏出了十元。当大家的目光齐刷刷盯向徐炜昱写字的手势时,人群中站立的陆正峰冒冒失失的说:“十块不够,不能表示忠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