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瑞君整理了一下儿子的衣服,十分关切地说:“儿子,给妈说实话,刚才你和梦燕是不是巳经……?”
世杰抓住了康氏的手,像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又像一位已经成熟的大人:“妈,儿子这一生非梦燕不娶!”
黎明前的曙光像一把利剑斩断了障眼的夜幕,迎来了刚刚露脸的太阳。即使霞光四溢,漫过了沉睡之中的母猪原。
吕卉婷到达东陵村小学时,陆兆镰校长与儿子陆阳阳还没有起床。她气喘吁吁,一手撑在墙壁上休息。收到儿子的信,她无法入睡,凌晨三点找了一根长木棍摸索着路就朝母猪原进发。胡老师不放心,要一同前往,被她拒绝。儿子要当兵走了,她心里也是高兴。两年后才能见面,让她从未有过的纠结。好像两年就是一辈子,动力让她不顾一切走了三个多小时才走到母猪原。
思念母亲的陆阳阳一夜也没怎么合眼,一整夜担心妈妈会不会收到自己写的信。收到了,在自己走之前能不能赶到见上一面。这两种纠结的心里搅和的让他翻来覆去睡不着。当他隐约感觉外面有脚步声后又有喘息声后,一咕噜从床上爬了起来,趿上鞋就去开门。他看到了那张久违的脸,慈祥的脸,和蔼可亲的脸。他顿时哭了,一把搂过吕卉婷:“妈,你终于来了,儿子想了你一夜,总担心你来不了哩。”
吕卉婷伸出右手,轻轻捋过儿子后脑勺的头发,眼中噙着泪花:“我知道我娃当兵要走哩,当妈的能不来吗?别说这远的路就是多上十倍,八倍,妈照样会来哩,妈也想我娃哩。”鹿阳阳哭着仰起头,看到了高玉凤耳边的丝丝白发:“妈,你有白发哩。”高玉凤苦笑着:“人老哩,哪有不生白发之理。我娃长大了,妈就老哩。”“妈,”阳阳把头藏在妈妈的怀中哭泣,越哭越伤心。越哭声音越大,根本没有减弱的势头。吕卉婷知道儿子这是在发泄这十几年憋在心中的苦痛哩。她轻轻有节奏的拍儿子的肩臂:“我娃哭吧,哭出来就好哩,妈知道对不起你,这些年没有尽到一个做母亲的责任,我不是一位好妈妈。”哭声把陆兆镰校长惊醒,他穿好衣服看到了眼前的一幕……他沏了一杯茶,端在吕卉婷的面前,示意喝下暖暖身子,吕卉婷接过。阳阳停止哭泣,把母亲扶起在屋内凳子上坐下,赶紧去做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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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近十六年,一家三口终于在一起吃了一顿饭,每人喝了一碗粥,吃了一些咸菜。吕卉婷从裤带上的一个小小袋里掏出几张纸交给阳阳:“儿呀,这是这些年妈妈给你攒的钱,本是想你结婚的时候才拿给你的,如今你当兵了,这些钱你就带着,碰到需要打点的给领导买些礼品什么的,能用的上。”陆阳阳只看了一张就惊呆了:“妈,这么多钱!”待他看完,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妈,这些年你攒了这么多钱,两千多块呀!”
吕卉婷引以为豪地说:“看到了这些钱,妈感觉值得,给我儿子攒的,值得。”
“那你能不能讲讲怎么挣的?老师一个月才二十多块,一年不过三百块。”
吕卉婷本不想说,但迫于儿子的关切,还是告诉了他:“妈节假日从不休息。只要有时间就在风景区门口卖粥,卖大饼。旅游的人有钱,钱好挣。”
“妈,”阳阳再次泪入雨下,抱着母亲哭了起来。陆兆镰校长一脸的悲戚,吕卉婷的所作所为着实令人感动。
吕卉婷再次拍打儿子的肩膀:“我儿长大哩,我儿不哭,我儿子在部队一定要听话,一定要走出这母猪原,在外面闯天下。”
陆兆镰向吕卉婷投去赞许的目光,陆阳阳抬起头,目光坚定:“妈妈的话,儿子记住哩,儿子走之前有一个愿望,希望妈妈能答应。”
望着儿子那肯切的眼神,吕卉婷点了点头。
陆阳阳:“爸爸一个人孤苦伶仃,吃不好,睡不好,可怜的很,你看瘦成啥样了?妈,你就搬回来吧!陪在爸爸身边,正好你也是老师,学校里正好缺一名代课老师。”
吕卉婷听到儿子发自肺腑的声音,异常敏感,她把头偏向一边站了起来:“孩子,有些事你暂时还不懂,妈是身不由己,妈在柿园子镇当老师不说,妈现在也是有家室的人。上次你爸去,也看到了事实,难道你爸回来没有告诉你吗?”
陆世杰:“爸爸有没有告诉我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愿不愿意回来?”
吕卉婷:“做人要懂得五常,仁义礼智信,五伦,君臣,父子,兄弟,夫妇,朋友。妈妈已经活在不惑之年,不能做有违五常五伦之事呀!”
“妈,你可以……”陆阳阳话没有说完,陆兆庆就在外面喊:“阳阳,快走,在村部集合,武装部的车已开来哩。”
阳阳穿好军装,带上火车头帽,红色的五角星特别耀眼。他向妈妈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妈妈,如果今生你不与爸爸生活在一起,是儿子此生最大的遗憾。”
陆阳阳背上军旅包,嫣然一副军人模样。吕卉婷把票额最大的一张存折装在儿子的内衣口袋里:“记住妈妈的话,机灵些,这钱用得着。”
余下的几张存款单,她交给了沉静中的陆兆镰:“这钱你保管吧,儿子将来结婚用。”
儿子走了,吕卉婷在后面追,陆兆镰校长闭着眼睛没动。
母猪原上,陆文权是唯一一个跪别夏临泉的人。虽然被跪别的人不是生身父亲,是他把自己一手带大,其中的付出与艰辛无人能体会。这一跪是存在于骨子里的清纯与善良,是脊椎动物有生俱来的感恩。文权泪如雨下,泪水布满脸颊:“很小的时候,从未谋面的爸爸就战死强场,妈妈虽然把我带至母猪原,在这十几年里一直没有再见面。爷爷走了,你没走,阿婆走了,你没走。大伯回来哩,现在不知身在何方,是你把我养大,不是亲爹,胜是亲爹,快要分别了,从未有过的不舍,心中千言万语,难以明说,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爹,爹,我走哩,”说完话,陆文权就头也不回飞跑向村部,后面的背包左右摇摆着,消失在夏临泉的眼帘。
一声“爹,我走哩”触动了夏临泉内心深处最为敏感的神经,这位渭北高原的汉子流泪了。他用袖子擦了一把眼泪,露出布满泪痕的笑脸!这一生太他妈直了,老祖宗说的话:付出就有回报,这话大实话,没有掺假。当他的眼睛真正能视物时,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面前。汤氏正用关切的眼神看着他:“大白天的咋就哭了哩?”
夏临泉看了看周围后与汤氏拉开距离:“是沙子进了眼,那是沙子的苟且,它把眼泪逼出来,那是眼泪给他挪窝留床哩。”
夏临泉笑着往家走,陆汤氏杵在原地,回味他刚才说话的意思,百思不得其解!
世杰背着黄背包,妈妈和爸爸,三个弟弟,一个妹妹在旁边陪护步向村部。走至十字路口时,他踯躅了,没有见到心上人的影子,难免心情失落,惆怅。他驻足不前:“妈,我想向梦燕告个别再走。”
康氏明白儿子的心情:“去吧,碰到你婶不要惹她生气,不要斗嘴。”
世杰来到陆兆国家,大门是锁上的,往里瞅,堂屋门也是锁着的。梦燕在里面急得把门蕹的“咣咣”响,世杰顿时明白,梦燕被锁在屋里了。他左看看右看看,找不到下手的方法,急得额头直冒汗。迫于时间紧迫,他对着门缝往里喊:“梦燕,我知道你被锁在屋里,不要急,我走哩,记住我说的话,等我回来娶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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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梦燕从里面听到了,从屋内拼命的喊:“世杰哥,人在包在,包在人在。”
一种不可铭状的酸楚涌上心头,一种不可形容的失望让感性占了上风,世杰眼睛开始湿润,浸着泪离开陆梦燕家。
芙蓉扯住他的衣襟甜甜的说:“世杰哥哥,你放心,你走后,我会把你是哭着走的告诉梦燕姐姐。”
吕卉婷从村部踅回来到东陵村小学,像是无心地说:“你心真静,孩子走了也不去送送。”
陆兆镰校长马上回答:“难道刚才你在送的时候没有体会到离别的痛楚?明知道一直会痛,还不如待在原地静静的痛。我领略这种痛已经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