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苍哥儿在信里却笑道:“农民不傻,在生存面前他们最是狡猾不过了。我的学校,不知道帮村里节省了多少口粮,所以在我给村长说,我要停止办学后,村长立刻召集了全村人,当着所有爹娘的面,狠狠揍了带头闹事的刺头。”
在这场风波过后,学校里的学生都安分下来,老老实实的上课,很少再出现公然违规的刺头了。
苍哥儿的办学之路也从此走上了正轨,不像他……一事无成,这也让有点害怕收到苍哥儿的来信。
和苍哥儿的进步比起来,顾图南的失败显得那么的……无能。
回忆起自己这三年的时光,顾图南眼中浮现近乎悲凉的神色。
打一回国,迎接他的就是冷眼、嘲笑和咒骂。
他们说他是洋人的走狗,是汉奸,是大清的罪人。
铁路局上上下下的人都在排挤他,上官更是鸡蛋里挑骨头,多次刁难斥骂他。他的所学根本得不到伸展的机会。
但是就算那样,他也没有灰心丧气。
他还年轻,他可以忍,可以熬,为了自己的梦想,被人骂几句又算的了什么?
那些日子,铁路局在华夏修建了唐芦铁路和津沽铁路,虽然采用的外国设计师的图纸,但是这毕竟是由中国人自己建造的铁路。顾图南虽然被排挤,但是到底还是在铁路的铺展和建造上贡献出了一点微不足道的贡献。
当时他意气风发,无缘由的相信,总有一天,不用外国人的图纸,他可以自己设计中国的铁路。
然而,打破他梦想的,不过是上官的一句话。
因为他“桀骜不驯的指出了铁路施工阶段时一个错误”,上官把他从铁路局调到了闽州船政局,学习海军轮船驾驶。
顾图南在哥伦比亚大学学的是铁路工程专业。
可是在上官们的眼里,他的专业无从紧要,他身为臣子,当听命行事。
然后就是1883年12月,中法战争爆发。
法国率先发动了对中国的侵略战争。
今年7月的时候,法国的远东舰队开进了闽州马江。苍哥儿在信里提醒过他,要他提防法国的攻击,顾图南和朋友们也向上官多次请战。
然后他们终于等来了朝廷的命令——“不准先行开炮,违者虽胜亦斩。”
他们不许请战海军轻举妄动,寄希望于祈求与法国人和谈。为此,他们在今年5月份的时候签订了《简明条约》,承认了法国占有越南。
但是,接着法国人要求朝廷赔偿军费两亿五千万法郎,朝廷没答应,所以这次法国的船就在马江开炮了。
再然后……
海军官兵殉国760人,闽州水师几乎全军覆没。
而法国人,只死5个人。
和顾图南一起回国的留学生们……四人殉国。
顾图南……活了下来。
充满茫然,憎恨,无奈,悲愤,羞耻、浑浑噩噩地活了下来。
他还活着。
可是他活着有什么用?
他似乎什么都做不到。
法国人在华夏的土地上高歌猛进,朝廷战败只是时间问题,偌大的华夏,却供养不出一个有血性的政府。
届时战败,不过是赔钱让权,说不定还要割地,横竖不过是老一套。朝廷早就习惯了,说不定还会窃喜终究江山未改,他们守住了大清的河山。
他的同学战死了。他们花了大笔银子建造的水师没有了,他们为之效死的国家早已高举白旗,仓皇失措,拼命祈求和谈。
顾图南和他们的出国,似乎是没有意义的。
所以,他是那么害怕收到苍哥儿的来信,又是那么期待收到苍哥儿的来信。
和一事无成,庸庸碌碌的他不一样,苍哥儿他在踏踏实实做了一些事,虽然很困难,但是苍哥儿的的确确改变了一些事,的的确确为这个国家和民族做了一些什么。
顾图南眼神一暗,苦笑一声,结束了回忆,拆开手里的信,不知道苍哥儿这次在信里说了什么。
“飞鹏,展信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