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看看小说网

序（第1页）

南方诗者的内心镜像——从诗集《绿皮书》中寻找到的几点感悟

莫寒

一个内心丰富的人，走到哪里都不会缺乏生活素材。

现实世界，很多人化装成忠实的看客潜伏在时间的背面，他们对诗歌艺术保留着最后的纯真与幻想。在他们的精神世界里，诗歌似乎是美好与忧伤的混血儿。现代诗歌的写作路径中，冷抒情曾一度被认为是抒情诗歌的最高境界。

诗歌评论家把这种“冷抒情”解读为诗人对诗歌文本的有效控制，那些感情丰沛的诗歌，最终都会选择在语境上做减法，对诗歌语言进行恰当的取舍与中和，是现代诗歌走向成熟的重要手段。

善于表达思想的诗人，应该怀有一颗赤子心。东莞是一座具有传奇色彩的南方城市，为打工诗歌走向全国创造了优越的条件。随着东莞经济不断转型升级，打工诗歌也逐渐失去原有的光环与色彩，一个时代的声音似乎就此落幕。然而事实上，打工诗歌并未从诗歌版图上消失，只不过今天的打工诗歌已经突破了“流水线故事”的局限性。

我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当年的工人去了哪里？这是一个充满哲学气息的问题，也是一个没有答案的问题。有人说东江上空有多少只白鹭，现实中就有多少个隐形写作者。

南方写作，并非一个新鲜的名词，东莞的很多诗人都曾使用过“南方写作”这个概念。真正意义上的南方写作，应该重新放进历史的记忆中来审视，只有经受住时间考验的名词，使用起来才会更加得心应手。

“我的诗可以看到我的性格，都是情感的真实流露。

每一首诗都是一个故事，或是一种领悟，或是一种憧憬，或是一种幻想，都是有感而发。且基本上都是二十行以内。

很多人应该看得出，我的诗歌应该都是一气呵成，风格简练明快。这是我的诗歌的一大特点。写诗读诗，几乎是我业余生活的全部。2016年以来，我在业余时间写了不少诗，出版了《为你捧一树花开》《心岸》两部诗集。本诗集收录了2019年8月以来创作的作品，其中大部分被中国诗歌网‘每日好诗’初审通过。有一些还在《草堂》《大河诗歌》等诗刊发表，并入选有关年度选本。这本诗集更能体现我坚持‘以诗为旅’的诗歌创作梦想和创作理念，山水田园、生活工作、情感碰撞……都是我笔下的诗情画意，展现给大家的是一本既有诗意又很有情趣的百科全书。”

这是《绿皮书》作者胡见宇的一段关于诗歌写作的独白。

在写《绿皮书》之前，胡见宇已经出版了《为你捧一树花开》《心岸》两部诗集。《心岸》这部诗集我是读过的，里面不少诗作都来自作者对生活的真实体悟。在胡见宇看来，诗歌的彼岸也是生活的彼岸。应该说，胡见宇是近几年比较活跃的东莞诗人之一，正如他在独白中所阐释的那样，他的诗歌灵感很大一部分来自旅行和生活，乐观豁达的性格给了这位客家诗人源源不断的写作素材。

这本诗集最开始并不叫《绿皮书》，生活中的胡见宇是个充满诗情画意的人，他把诗歌当成了自己的梦中情人。

当我看到《梦馨雨》（原诗集名）三个字的时候，一下子就明白了一些事情。然而，诗歌毕竟是小众的精神世界产物，诗人除了要有丰富的情感，更应该注重写作技巧以及语言的锤炼。经过沟通之后，胡见宇最终还是接受了我的建议，将诗集名改为《绿皮书》。一个诗人应有一本属于自己的绿皮书。

显然，胡见宇所要表达的诗歌理念依然属于南方诗歌系列范畴。对于长期生活在沿海城市的人来说，南方就是他精神世界里的第二个故国。《绿皮书》并非一本真正意义上的书，它可以是一封沉寂多年的书信，也可以是一座通往心灵世界的“康桥”，更可以是春天里的一次美丽邂逅。

总之，胡见宇的这《绿皮书》无疑是他内心镜像的真实写照。

让我们一起来走进这首《绿皮书》：心路曾一度围堵农耕文化／很想携子之手耕耘一份青绿／用汗水浸泡过的字句写一份绿皮书／宣告你我的山水田园／还有金山银山／／其实我也一直在动／在丰满的理想与骨感的现实中抗争／不经意间／我竟然把生活写成了很诗意的绿皮书／／此处，不是桃花源／胜似桃花源

每个诗人都在努力建立自己的写作向度和情感世界。

之所以用这首《绿皮书》来统领整部诗集，主要是看中了这首诗的气度与价值。顾名思义，绿色代表着梦想与未来。

胡见宇虽然早已步入中年，但他骨子里的那种少年情怀依旧躁动不安。一个没有想法的诗人，一定很难走出自己的边界。与其说《绿皮书》是诗人献给青春的一束鲜花，不如定义为通往内心镜像的必经之路。

《绿皮书》这部诗集里的诗篇幅虽然简短，但释放出来的信号却是强大的。在与诗集同名的这首诗里，胡见宇对自己的出生地并没有做过多的描写，但恰恰是这种“冷淡”给了读者更多的想象空间。有着赣粤闽“三省通衢”

之称的会昌县，是赣州的一扇文化之窗。胡见宇对于这片土地的理解注定是深刻而丰富的。客家文化、农耕文化、老区文化所形成的文化氛围对胡见宇的诗歌写作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这种独特而复杂的生命体验，使得胡见宇的诗歌更加接近大自然和现实生活。在诗人看来，桃花源虽然唯美，但真正触碰心灵的往往是不经意的某个转角或者某次回眸。这便是现实的力量和意义。

我们应该怀着浪漫主义情怀去解读《绿皮书》这部诗集，只有这样，才能真正抵达诗人的内心镜像。在《绿皮书》这部诗集当中，可以窥见一位诗者的多重语言密码。这部诗集一共160多首诗，我从每辑中选取了几首代表作进行解读。当我读到《远去的琴声》这首诗时，内心深处突然被一种类似蜜蜂的东西给蜇了一下，但实际上蜇我的只是一种阅读过程的潜意识。

有一些背影是会越走越近的／比如你和你的琴声／我听到的约定总是一再改期／后来，所有信息都患病不起／／消失的时光储存到记忆的线条／串起一堆你的音容／关于爱关于情关于自然生长的情诗／团了一张画饼／／好想跨过你特定的琴声／去寻找西斜的阳光／或者沿着你的一路音符／搜索曾经的蜂蝶／在布满情侣脚印的深巷／我梦想继续为你打一把油纸伞／听你的琴声与雨水交响《远去的琴声》这首诗语言干净唯美，读起来有一股阳光的味道。“信息都患病不起”这句诗让人眼前一亮，诗人天生对语言有一颗敬畏之心。当一段情感在旷野里随风而去时，现实生活又将重新回到枯燥而孤独的状态当中。

诗人在营造这首诗情感的过程中，采取了以静制动的方式，在诗人眼里，一切都应该回到自然和谐的场域之中。和谐共生，也是胡见宇创作这部诗集所要表达的初衷之一。此外，《远去的琴声》还透露出一股淡淡的古典主义美，这首诗最大的特点是用看似平淡的语言来表达与众不同的内心世界。在诗人心中，琴声就好比人生的幻想与过客，它代表着诗人一个时期的记忆与符号。

胡见宇的诗除了比较注重情感的营造，还善于通过平凡事物折射一种充满哲理的生活态度。《虚无是一只壳》是《绿皮书》这部诗集当中较为“无为”的一首诗，全诗一共11行，诗人用轻描淡写的方式来刻画虚无，试图通过冷抒情来释放积压在内心深处的个人情绪。事实证明，这种写法是十分有效的。让我们跟着诗人的节奏走进《虚无是一只壳》：

踩着山坳的风／望见蜻蜓倒立在山口的竹叶片上／思绪弥漫着琴声／别致的夕阳裸露出性感的部位／脚步迟疑，与残荷对话／来日一点都不方长／／野鸡与鹧鸪混进同一段时光时／唯有月光会撕裂正常的心态／无须找谁见证／大山与天边的微光见证一种罪恶／也见证山川与幸福

之所以把《虚无是一只壳》这首诗拿出来分析，一个非常重要的因素便是它能体现诗人创作过程中的多样性与复杂性。在胡见宇的个人简介中，他将自己称为旅行诗人。

对于一个诗人来说，行走是多么珍贵。显然，在这首诗里，诗人不仅表达了对生活的感慨，同时也刻画出了人性的重量。现实生活中，虚无无处不在，似乎一切都在看似平淡的节奏中进行，这种漫不经心的语言设计，给了诗歌不经意的诗意和艺术空间。特别是当读到“思绪弥漫着琴声别致的夕阳裸露出性感的部位”这两句的时候，我越来越相信胡见宇的语言天赋。在诗人的内心镜像中，一切有助于诗歌的语言都是有效的兵马。

熟悉胡见宇的人恐怕都知道他喜欢喝酒吟诗。对于酒的理解，他一直坚持着自己的独立判断。酒品如人品，人品如文品。在《绿皮书》中，不少诗歌的创作灵感来自酒，或者说来自酒后的遐想与思考。当看到《我搬进鸟的眼睛》这样的诗歌标题时，一股强烈的阅读欲望油然而生。诗人采取夸张、变形的写作手法来彰显诗歌的意境与镜像。好的标题，已经成功了一半。

春天里邻家小芳飞落我的阳台／她是循着艾草的香味来的／言语委婉而含蓄，贴在窗口／也通达了久远的心口／／晨光来了，风有些腼腆／最不愿说话的露珠闪亮着眼睛／这一切都是因为季节的骚动／才给流连忘返的蜻蜓送来一段荣耀／／很快，青蛙与夏蝉就要打架了／赶紧乘坐有谷雨灵气的地铁／奔袭你那块禁地／或者将自己搬进鸟的眼睛／读懂围城内外的玄机／而后笑看人间沉浮／将心绑定那片星空那片海／在有你的巷口，唱一曲芬芳的情歌

读完这首诗，可以感受到一股春的气息，字里行间渗透出一个诗人复杂而孤独的内心世界。在这首诗中，小芳是春天里一只含蓄的鸟，它的翅膀被诗人涂上一层迷人的颜色，这种颜色可以是人类对美好事物的回忆与向往。好的诗歌可以简单得一尘不染，也可以复杂得天人合一。把情感寄托在物体或动物身上的写作手法，看似普通，却能收到意想不到的效果。《我搬进鸟的眼睛》就是采用借物喻人的手法，巧妙地将诗人的思想融入具体的事物之中。

诗歌写作复杂多变，时代正在不断发展。20世纪70年代末，现代诗歌被历史赋予发现和探索的使命。东莞是改革开放前沿阵地之一，在这几十年当中，东莞诗歌经历了浮沉、遗忘、探索、重新确立等过程，东莞诗人开始朝着新的写作领域不断摸索。新工业文学被诗歌评论家提出来之后，就有不少诗人尝试进入主题性创作。快递诗歌、外卖诗歌开始走进诗歌写作素材的阵营。胡见宇有一份稳定的工作，诗歌创作只是他工作之余的一项爱好，然而，恰是这种自由宽松的创作环境给了他辽阔的写作空间。不经意的书写，反而容易产生意想不到的效果。很多时候，好的作品就是这样诞生的。

之所以说《逆向思维》这首诗是《绿皮书》里的另一道风景，其原因在于它具备了诗歌的辽阔性和时空上的交错感。一般来说，身在城市，要么写故土上的乡愁，要么写城市里的建筑与繁华，很少人写城市里的田园风光，从这一点上来说，胡见宇的写作属于逆向思维。而这首诗的内容恰恰也印证了这一点：

都市田园养育农事风景／耕牛与稻田鸭在同一地块念着诗／沿着田埂捕捉星星点点的蛙声／天与地之间／偶尔有传递水乡韵律的龙舟雨／／成熟的稻田画说／农耕文化的美是可以观赏的／从浸种育秧，犁田耙田，插秧莳田／到收割晒谷／都套用体验的美词／田园的风也在逆向成长／现代农事也逆向成为城市现代诗／／我时常在逆向的风口探寻稻花的钟声／还有木瓜反季节的美艳／以及所有逆向成长的精英

胡见宇心目中最为深刻的记忆莫过于会昌的客家风土人情。印刻在大地上的田园风光，客家人的勤劳与朴实，成群的鸡鸭牛羊，田垄上的只只白鹭，这些都是他生命中永远无法抹去的记忆。来到东莞工作之后，胡见宇并没有忘记自己的出生地和客家人的身份。在他的诗歌里，总是能领略到那份独特的人文情怀。他的另一首诗《有一条寂寞的长街》这样写道：

从村尾到村头／走过一条寂寞的长街／一条烙印着村史的长街／／犁耙躺着不想说话／素装静候现代风的点评／风车依然不说当年扬谷的风采／只有土砖瓦墙挺着强壮的体魄／诉说那些年的那些事／／其实说寂寞也不寂寞／村史肩负一种励志的使命／此处无声胜有声／岁月留影见证一个时代的喧嚣／存放于长街的喜怒哀乐／写就了一本无字村志／／徜徉在这条寂寞的长街／心灵就有一种超脱力／穿越历史灵光那个瞬间／突然回声嘹亮／长街不再寂寞

寂寞到极致便不再寂寞，花开到无为便不再无为。胡见宇在阅读生命的过程中不断发现、顿悟，直至超脱，在诗集《绿皮书》当中，类似这样的作品还有很多，在这里就不一一列举了。《绿皮书》所要表达的不仅是诗人的一种写作态度，更是一位成熟诗人内心镜像的自我确认。胡见宇一直在诗歌道路上不断求索，《绿皮书》只是他诗歌谱系的一个开始。

莫寒，原名蔡秋华，江西崇仁人，1981年生。业余从事诗歌、散文写作。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东莞市作家协会秘书长。曾在《诗刊》《钟山》《芙蓉》《山花》《天涯》《花城》等刊物发表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