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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辑 思念之痛（第2页）

父亲的鼾声

父亲的鼾声像春雷滚过，在歇晌的正午以及放松的夜晚，鼾声夯实着大地。

那是结实的鼓声啊，但比鼓声还要雄浑、悠长。儿时的我，习惯了那潮汐一样的声浪，就像习惯了我身体的某个部位，习惯了日升月落的演绎、更迭。

鼾声在那个清贫的岁月，代替了蔬菜、粮食和瓜果，代替了饥肠辘辘的思绪。我被父亲的鼾声捶打着，瘦弱的筋骨，在风里、雨里，和着鼾声的节拍，一天天健壮起来。

父亲的鼾声像手掌一样粗糙、厚实、有力。

在我成长的那所有的夜晚，任何声音，都没有父亲粗糙的鼾声细腻。我的兄弟和姐妹、我的田园和村庄、我的高粱和玉米，都无法拒绝粗糙，我们的成长需要在无数次的摩挲中成熟……

父亲的鼾声是金色的歌谣。

山峦、无际的旷野、绵延的林莽，它们都为父亲的鼾声储备了取之不尽的素材。

儿时的我，总想逮住父亲的鼾声，但每次拽住了，都被它坚硬炙烫的感觉刺痛。

父亲的鼾声与村庄和田园一样的朴素。

在丰收的夜晚，鼾声像抹布一样擦拭着天空，擦拭着村庄的角角落落，擦拭着那些翻新的记忆和渐渐淡去的忧伤。

成人后我明白了，父亲的鼾声是心灵的吐露，是农民的父亲向大地诉说的坦荡。

父亲的林子与河流

我没有找到那片林子，还有父亲记忆中的河流。

父亲的描绘，仿佛是一篇虚构的童话。但我不能告诉父亲，我不能说，林子还有那条河流已经不存在了。

我在裸露的盐碱地上踏寻，我找到了松针以及树根，这是林子的毛发和遗骨。

那条父亲童年的河——伴随着父亲的成长、笑声和歌声的河，如今像一个衣衫褴褛的老人，在残阳下瑟瑟缩缩。父亲说，那河水清澈而又丰沛，河里游弋着无数的鱼儿，两岸是坦荡无垠的稻田，秋天来了，那个美哟，简直像画儿一样……我没有找到河，水在两年前就断流了。正是金秋时节，我更没看见岸上的稻田，鳞次栉比的高楼完全遮挡了我眺望的视线。

我没有找到父亲的林子与河流。

样：绵延、茂密、清澈、丰沛！这是父亲心灵的童话，而人类不能没有童话啊！

父亲之死

我紧紧攥着父亲的手，像握着冰凉的大理石。

这一刻，是下午五点四十分，那好像正是麦黄的季节。

残阳在父亲的额头，留下了惨淡的一抹，那是太阳留给父亲的最后一吻。

在这个世上与我最亲的人走了，像山垮塌了一样。

这座山，曾经是那样的挺拔和伟岸。现在被一双有力而又残酷的手，从人世间移走了。

仓促间，我来不及悲伤，五点四十分啊，太阳比任何时候都走得匆忙。

生命是一个过程，每个人都拥有这个过程。

父亲在这个过程中，徒步行走，他没有在终点倒下，他倒在了过程中的一站，但那绝不是最后一站。父亲把他未走完的那段路途，连同那一抹生命的璀璨留了下来。

我还要行走，那是父亲的坚定。生命的过程是被坚定衔接起来的。因为坚定，才有不灭的期待与梦想。

清明抒怀

1

阳春还在婆娑抒情，而悬坠腮边的思绪，默然中，还原了幽暗的表情。

蓄积的梦在岁月的湖岸涨落，很多漂移的词语，披着夜色的玄衣，与萤火一起偷渡……那时，记事的日历，被潮水浸泡，湿漉漉的牵绊纠结在暮云的底色里，伤心欲滴。

岸边的蒿草，生出了嫩黄的触角，堤上的垂柳在春风里编织疏朗的情丝……扁舟划过，柔波推动涟漪，酒浆的辣味，回肠荡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