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典胜利了。
胜利了的雅典人派出了自己的信使。这位了不起的信使一口气跑了整整四十二公里,到达目的地才喊了一句“我们胜利了”就倒地身亡。但他带来的消息却让整个雅典城为之沸腾,欢呼雀跃之声响彻云霄。
从此,人类有了新的体育项目,叫马拉松。
行动迟缓的斯巴达援军是第二天赶到的。他们除了表示歉意,也仔细查看了战场。结论是:波斯人的标枪要短一些,甲胄和盾牌也不如希腊人的坚固。
但,这不是最重要的。
比标枪、甲胄和盾牌更重要的是方阵。这种军阵由十二列步兵密集组成,每列战士都步调一致地并肩前进,他们的盾牌则构成一道密不透风的城墙。而且,前面的战士倒下了,后面的就自动补位,直到全部阵亡。
这真是一台战斗机器。
组成这样的方阵并不容易,它要求阵中的每个战士都有着坚强的意志、坚定的信念和坚韧的毅力。这是需要精神来支持的,包括对城邦无限忠诚,对战友情同手足,把荣誉看得比生命重要,将退却视为奇耻大辱。
雅典人有这些精神,因为他们是自由之子。
的确,雅典是希腊人的杰出代表,希腊则是人类文明的璀璨明珠。没有任何一个古代社会,能像希腊那样强烈地关注个人价值,并对个人创造的未来充满信心。正是这种信心,让他们热情奔放,独立自主,视死如归。
有一个故事很能说明问题。
大约在希波战争之前半个多世纪,吕底亚还没有被波斯皇帝居鲁士灭亡的时候,一位周游世界的希腊哲人来到了这个王国。在参观了王室的宝库后,国王问:先生见多识广,你认为谁是世界上最幸运的人呢?
哲人答:当然是泰卢斯。
谁是泰卢斯?雅典的自由公民。他有几个儿子,个个勇敢善良;也有不少孙子,个个活泼可爱;他自己则在保家卫国的战斗中壮烈牺牲,让人怀念。如此而已。
然而在希腊人看来,这个普普通通的泰卢斯,却比任何君王都要尊贵,也要幸福。因为他是自由的。他坚持的是独立,享受的是平等,堪称幸运。
独立、自由、平等,是希腊人的价值观。
这个价值观的形成,我们在《国家》一书中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不难看出,这与波斯人形成了鲜明对比。波斯帝国的政治虽然堪称仁政,大流士甚至立法规定了劳动者的最长工作时间和最低薪酬,并愿意与民同乐,却无论如何也培养不出希腊人才有的公民意识和自豪感。
制度的优劣,很快就会决出胜负。
公元前479年8月27日,希波战争中最后一次重要的军事行动在普拉提亚爆发。战争前,每名希腊战士都指天发誓:我将战斗到死,因为自由比生命更宝贵。
于是,为自由而战的四万希腊重装兵,毫无畏惧地迎战波斯的十五万大军,后者是由波斯皇帝薛西斯的妹夫马尔多尼乌斯率领的。结果,这位骑在白马上的波斯统帅战败身亡,失去领袖的波斯军队则溃不成军。
与此同时,希腊海军也在隔海相望的米卡尔海角大获全胜,波斯舰队不是葬身鱼腹,便是逃之夭夭。
希腊人的胜利,是价值观的胜利。
这是波斯人自帝国建立以来最惨重的失败。此后,战争仍将继续,波斯却风光不再。心灰意懒的薛西斯退进帕赛波利斯的深宫,在温柔富贵乡里醉生梦死,最后于公元前465年被一伙侍卫官和近卫军谋杀在床上。
这一年,墨子三岁,苏格拉底四岁。
波斯日薄西山,雅典蒸蒸日上。公元前478年,也就是普拉提亚和米卡尔海角之战胜利后一年,雅典人召集爱奥尼亚城邦和爱琴海诸岛组成了提洛同盟。二十多年后,这个同盟又被雅典人改造成了一个海上帝国。
雅典人开始称霸。
称霸是对自由的背叛,雅典则将付出沉重代价。希波战争结束十八年后,伯罗奔尼撒战争开始。这是希腊人的窝里斗,结果则是雅典和斯巴达的两败俱伤。希腊世界的夕阳西下,尽管在那纷飞的战火中,建筑、雕塑、戏剧和哲学依然大放异彩,蔚为壮观。
没错,批判的武器不能代替武器的批判,自己造孽则神仙也救他不活。争权夺利又大打出手的希腊城邦无可挽回地在辉煌中没落,在兴盛中沉沦。他们留下的烂摊子,也只能由自己的学生来收拾。
希腊人的这个学生,就是亚历山大。
亚历山大:世界公民
在历史的记忆中,亚历山大是一位英俊少年,而且永远富有魅力:笔挺的身材,白皙的皮肤,零乱的金发,光洁的下巴。但最迷人的,还是那双盯着世界的眼睛。在那里面,充满了好奇和天真。
谁都没想到,正是这双眼睛让世界变了模样。
只有他的父亲腓力二世看出了这一点。这位改变了马其顿国际地位的国王对儿子说:去找一个能让你大显身手的地方吧,我的孩子!马其顿对你来说实在是太小了。
腓力二世说得并不错。在他之前,没有一个希腊人愿意对这个多山王国正眼相看。这位狡诈而强悍的国王虽然成功地改变了人们的态度,但他很清楚,如果有人天生就是征服者,那么,非亚历山大莫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