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伟豪拿着报纸来到父亲的办公桌前,轻声问道:“爹地,李浩南已经加大投资了,我们还要继续买进吗?”
张荣成含住雪茄,猛吸了两口,烟头被烧得火红。然后他闭目仰躺在沙发椅上,既像是品味雪茄,又像是思考,不紧不慢地说道:“最近的股票市场和楼盘市场确实火爆,但是……”
张伟豪坐下来,用商量的口吻说道:“爹地,我认为继续买进的话,一夜之间我们的资产可以翻好几倍。”
张荣成突然睁开了猎鹰般的双眼,缓缓摇头道:“我认为高建国说得有道理,应该把我们手中买进的股票陆续开始抛售。”
张伟豪有些不解:“爹地,我知道像李浩南那样加大投资是送死,但目前形势这么好,你会不会又太过谨慎了?”
“傻小子,越是在优势局面下越要谨慎,越要稳得住阵脚。如果李嘉盛仍在掌舵的话,他是不会同意儿子这么鲁莽购进的。”张荣成坐直身子,看着儿子说道:“你还记不记得李嘉盛在《中英联合声明》之前的孤注一掷,当时我们都往国外迁厂,只有他按兵不动,最后大获全胜,赚得盆满钵满?”
“这跟股票有什么关系啊?”
张荣成微笑道:“当时就是这个高建国给李嘉盛分析形势,说服了李嘉盛留在香港,永盛集团的财力才日渐雄厚。这一次我认为他的分析依旧是有道理的,在大家失去理智的时候,清醒的人没几个,所以这一次我们就听高建国的。”
张伟豪有些不满道:“上次是姓高的撞大运而已,这回他完全是危言耸听。爹地,要不我们再等等?”
“不要再啰唆,听我的!”张荣成突然收起笑容,沉声道:“你现在要做的事情就是对我们抛售股票的事情严格保密,让李浩南继续买进股票,最好能让他把全副身家都放进来……”顿了顿,张荣成猛的站了起来,厉声道:“等股市泡沫炸裂的时候,就是我们一举击垮永盛集团的时候!”
张伟豪思考了几分钟,点头道:“爹地,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被张伟豪成功煽动的李浩南满脑子都是“一家公司变两家”的妄想,继续往股市里大量投入金钱。安国庆也被暂时的暴利蒙蔽了双眼,他除了把分公司所有的可动资金通过龙飞投入香港股市,还不惜借了高利贷来加大投入。他甚至开始幻想自己周围的桌椅板凳都变成了黄金的。
四
岳芳英从来都是个闲不住的人,身体稍稍好转,便回到日思夜念的“老北京饺子馆”打算继续工作。海叔劝她多休息一阵,岳芳英则说自己都快闲出病来了。
说着话两人来到了后巷,周围没有其他人,岳芳英突然语气婉转地说道:“这几天辛苦你了,一个人照料店里。”
海叔心头一喜道:“我是男人怕什么?只要你把身体养好了,做什么我都愿意。”
看着海叔灼热的目光,岳芳英侧过了脸,低着头说道:“阿海,这么多年,你一个人,也该考虑自己的事了。”
海叔坚决道:“我的心思你比谁都清楚,这个世界上,除了你,我谁都不钟意。”
“阿海,我不能耽误你,咱们这辈子只能当朋友,当合作伙伴了。”说着说着,岳芳英已经哽咽起来。
海叔有些着急,想要解释却一时找不到话。这时街外传来一声巨响,接着是人群嘈杂的声音,汽车鸣笛声也响了,不少员工从后厨跑了出来。
岳芳英和海叔两人也跟着人群来到了大街上,原来是有人跳楼,周围的人都在议论纷纷……1987年10月19日,这一天美国股市出现大崩盘,道琼斯指数下跌508点,跌幅高达22。6%。在此影响下,到10月26日,香港恒生指数全日下跌1120。7点,跌幅高达33。3%,全月下跌45。8%,巨大的恐慌在投机者心中蔓延,很多人由富翁沦为赤贫,精神崩溃、自杀的消息不绝于耳。
“爹地,好消息,好消息!”张伟豪冲进父亲的书房,一脸喜色地大喊着。
正在裁剪一支高档古巴雪茄的张荣成,淡定地笑了笑,招呼儿子先坐下,然后说道:“当然是好消息了,股市崩盘,我们在最热的时候抛售股票,不光是资金翻了几番,兴成集团应该会在这场战役当中大获全胜了。”
“爹地,全靠你明察秋毫啊!”张伟豪坐下,喘着粗气,“最精彩的是,李浩南这个傻瓜还坚信会反弹,逼得一个永盛老股东以死明志!这几天高尔夫俱乐部最大的笑话就是李家的败家子。”
张荣成慢慢点燃雪茄,一股青烟升腾而起,却挡不住他锐利的眼神。静静等着火柴熄灭,他才开口道:“不得不承认高建国的眼光确实很独到,在所有人沉迷于虚假的繁荣时,只有他还保持着清醒,不简单啊!”
“听说这几天李浩南都躲在家里对着痴呆老爹哭鼻子。”张伟豪笑了笑继续说,“现在永盛遭到毁灭性打击,急需要资金的注入。李浩南只有两条路——要么出售股权,要么去银行抵押永盛的优质资产。”
“好!太好了!”张荣成突然大声道,不知道是在赞雪茄好还是儿子的话,“我就等着李浩南走这步棋,我们赢定了。你赶快新成立一家公司,定一个新的法人,趁势购买永盛集团的股票,他卖多少我们买多少。等了这么多年,我们终于要把永盛集团这匹骆驼吞到肚子里来了。”
“爹地,我这就去安排。”张伟豪站了起来。
张荣成从金色礼盒中取出一根雪茄,递到儿子面前说道:“记住,时机一定要把握好,一定要等到李浩南快渴死了再给他水喝,这样我们就更能掌握主动权,事情也不容易出现变数。这件事,我们要稳操胜券,不能给他喘息的机会。”
张伟豪兴奋地接过雪茄,小心地揣进上衣口袋,冲着父亲一鞠躬后跑了出去。
得到港股暴跌的消息后,安国庆惊得六神无主,立刻给深圳的龙飞打去了电话。
电话里传出龙飞颤抖的声音:“大哥,你赶紧逃命吧,之前的投资太大,我们在深圳的公司已经被抄底了,还有……我借了高利贷炒股,现在没钱还了,他们说要杀了我们俩。我先逃命去了,你也赶紧逃吧,他们已经去北京找你了……”还没说话,电话已经挂断。
正在六神无主的时候,丁跃民冲了进来,拿着一叠单据扔在了安国庆的脸上,大声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安国庆抓起来一看,全是催债的账单,他一下愣住了,脑子里一片空白,之前周围那个黄金打造的世界瞬间崩塌,渐渐化作沙尘。
同员工一起用过午餐后回到办公室,秘书突然和高建国聊起了刚才新闻里报道的股灾:“老板,你真是有先见之明啊,如果我们也跟着那些人买股票的话,估计也得去跳楼了。现在咱们厂的业绩不光没有受到冲击,反而成了仅存下来规模比较大的手机芯片代加工企业了。”
高建国摇摇头,感叹道:“真不知道这场风暴又得让多少人承受打击啊!”
电话响了,是丁跃民打来的——北京分公司现在只剩个空壳,安国庆打伤丁跃民逃跑了,这个月员工的工资还没有着落……本以为自己是这场股灾中的幸运儿,没想到还是被卷入其中,高建国心头顿时凉了半截。
一个人突然闯了进来。高建国抬头一看,竟然是许久未见的华仔。他的发型已经换成了最流行的中分。一进门,华仔就气喘吁吁地说道:“建国,快跟我走,阿雄出事了。”
“阿雄?”高建国一边放下电话一边问道。
原来,阿雄借高利贷去炒股,赔得血本无归,现在债主追上门,要砍他的手脚,全靠华仔把事情暂时压下去,当时气不过就骂了他两句,没想到那小子竟然失踪了。两人把阿雄经常去的地方都走了个遍,甚至连经常有人自杀的高楼、山顶、海滩都看过了,还是不见阿雄踪影。晚上吃饭时,高建国突然想起阿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