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丁跃民正躺在床上看书,桌上的录放机咔咔地翻录着磁带,安国庆突然到访,一进门就嚷着:“跃民,机会来了,机会来了……”
丁跃民继续看着小说,随口问了句:“什么机会啊?”
安国庆如放连珠炮一样地说道:“没看报纸没听新闻吗?中英谈判达成协议,这是个信号,也就是说国家收回香港的决心是毫不动摇的。”
“看了。可这跟你说的机会有什么关系啊?”丁跃民侧过头问了一句。
安国庆走过去一把扯开了他手里的书,一脸得意地说道:“你这人咋那么不愿意动脑子呢,亏你过去还是大学生。你想想,香港一旦回归,跟哪里的贸易最近?”
“深圳啊!”丁跃民好像抓住了点意思,从床上坐了起来。
安国庆坐到桌边,敲了敲录放机,说道:“答对了!所以我们要抓住机会直接南下寻求商机,那才叫大展拳脚,比在这卖几盘磁带可强多了。”
“你爸能让你去?”丁跃民有些不信。
安国庆自信地一拍胸部,说:“管他同意不同意,脚长在我自己身上,谁能拦得住我?”丁跃民有些犹豫,抬手摸着下巴,盯着天花板半天没说话。
安国庆站了起来,抖了抖衣服,昂首挺胸地说:“在北京咱充其量就是个摆地摊的,去了深圳可不一样,你难道不想当大老板?”
“想是想,可是去了深圳,人生地不熟的,不好干啊。”丁跃民撇撇嘴说道。
这回安国庆也不吭声了,来回在屋里走。丁跃民突然跳下床,拉住安国庆正色道:“哎,不对啊!你怎么会突然想起来去深圳了?你丫闯祸了?”
“没有,我是不想在家里待下去了。”
“为什么?因为安慧?安慧怎么样了?是不是安慧怎么了?你快说啊!”
安国庆:“慧儿离了。”
丁跃民愣了足足十秒钟,才说道:“离了好,要我说早就该离了,那个王乐就是个神经病,你说你怎么给安慧介绍这么个人啊?”
安国庆:“我哪知道他是这德行啊?打小看起来挺老实的。”
“这样也好,安慧从此以后就可以好好生活了。”丁跃民眼中闪过欣慰。
“那你丫去不去深圳?”安国民搭过丁跃民的肩膀问道。
“不去!”丁跃民一屁股坐回床上,悠然道,“我觉得北京挺好,去那边干吗呀!”嘴角不禁带出了一丝笑容,好像正憧憬着什么。
安国庆跟着坐到了床沿上,故意大声地说道:“算了,那我也别去了,反正安慧要走了,以后我可以不用看见她了。”
“什么?”正要躺倒的丁跃民又弹了起来。
安国庆一脸失落地说:“安慧接受了深圳歌舞团的邀请,要去深圳了。”
“啊?要、要去深圳了?是去一段时间就回来吗?”丁跃民跟安国庆肩并肩坐到了床边。
“正式工作调动,哪有去去就回的。”安国庆摇了摇头。
丁跃民一下不说话了,啪的关掉了录放机,双手在大腿上来回搓动,牙齿咬着嘴唇,突然一掌拍到安国庆腿上,一本正经地说:“国庆,咱去深圳吧,我觉得你刚刚说的挺有道理的,香港回归前景明朗,咱这样的大小伙儿去了肯定能大赚一笔。”
“不去了!”安国庆双臂抱在胸前,扭开了头。
“你这人,怎么能这么没有理想呢?你甘于平庸的人生吗?你甘于做个摆地摊的吗?毛主席说过我们年轻人朝气蓬勃,正在兴旺时期,好像早晨八九点钟的太阳,希望寄托在我们身上。”丁跃民搂着安国庆,兴奋地说道。
“决定要去了?”安国庆斜瞅着丁跃民问道。
“决定了!”
“真决定了?”安国庆脸上已经渐渐露出笑容。
“真的!你还想我跟你拉钩不成?”
安国庆跳到地上,笑着道:“好!那就这么定了,等着我的消息!”说完飞一般地跑出去了。
安国庆走后,丁跃民立刻兴奋起来,跑到镜子面前甩了甩自己的头发唱起了张国荣的《Monica》:“thanks,thanks,Monica,谁能代替你地位?啊,想当初太自卫,啊,将真心当是伪,啊,光阴已渐逝……thanks,thanks,Monica,谁能代替你地位……”
一周后的一个清晨,时针正指向五点半。丁跃民和安国庆两人提着、背着大包小包的行李,挤上了北京开往广州的列车。火车缓缓开动,两人看着窗外,眼中满是对美好未来的憧憬。
就在另一节车厢上,安慧望着窗外熟悉的景物,却是一阵阵的感伤涌上心头。她想起了临行前主任跟她说的话“希望这次深圳之行能成为你人生的新起点”。临行前,安慧拍了很多照片,都是高建国走了以后北京城的变化。她想把伤痛的回忆都留在北京,去一个更加靠近高建国的地方,从此彼此都不再感到孤单。这些照片既是自己的一个留念,更是为高建国拍的。收好照片,她又从提包里掏出了那本饱经摧残的素描本,一页页地翻看着自己的画像,眼泪不自觉地流了出来。
火车鸣笛,白烟滚滚,急速行驶,一路向南而去。窗外的景观不断变化,白天变成黑夜,又由黑夜变成白天,地貌则是从广阔的平原渐渐变成了起伏的丘陵。几天后,安慧、安国庆、丁跃民终于抵达了那个“时间就是金钱,效率就是生命”的深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