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去民政局的路异常顺利。
身穿工作装的中年女子因长期从是这样的工作表情严肃而麻木,冲着面前一对儿年轻的男女伸手敲了敲桌面。
“结婚证,身份证,户口本。都带了吗?”
舒以安点点头,从包里拿出一个信封。“带了。”
这些东西从早在结婚的时候就一直放在她那儿。
中年女子接过来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抬头扫了两人一眼:“都想好了吗?是自愿离婚?”
舒以安抿着唇点点头:“想好了。”
盖钢印的机器嗡嗡的响着,两个人的目光此时都是往一个方向去看着的。目不转睛,一瞬不瞬。
伴随着很轻微的咔嗒声,褚穆忽然觉得有什么东西,一直紧紧绷在心底里的东西,断了。
也是在这一秒钟,他和舒以安,离婚了。
他曾经以一种强硬的姿态把她带入自己的生活,强迫她生活的快乐娇纵,可是到最后也是他硬生生的把她逼到这一步,近乎崩溃的提出离婚。现在回头看看,这条路,还真算得上的举目荒芜。
出了民政局的大门,彼此手中的红色烫银的封面都有些刺眼。九月末的天气,意外的凉的很早。
舒以安轻轻摩挲着离婚证上面的三个字,下意识的裹紧了身上穿的大衣。从脖领一直到脚踝,她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异类。站在秋风中的她显得很单薄,头发松松地被吹起来有几缕粘在脸上,褚穆突然很想抱抱她。
好似拉开距离一样向下走了几级台阶,舒以安转过头朝上面的人挥了挥手,面容如水:“那,再见了?”
褚穆单手插在口袋里也往下走了几步跟上去:“你去哪?我送你吧。”
“不用了,把我车上的行李拿给我就好。”
“你去哪?”褚穆站在她前面攥着车钥匙又问了一遍,丝毫没有让她走的意思。
舒以安偏过头有些好笑的弯了弯唇:“褚穆,我们离婚了。”
两个人就好像对峙般的面对面站着,谁也不肯妥协。有的时候,舒以安的一些坚持真的是能让人有一种心里搓火的冲动,褚穆在她平静淡定的目光里咬紧了后牙,转身朝着车后备箱走过去。
依然是她搬来的时候那只箱子。舒以安低着头伸出手要接过来,褚穆单手递过去还没等她摸到箱子的手把,却顺势一把拉过她的手用了些蛮力把舒以安抱在怀里。不管她乐不乐意,反正他的一双手臂是牢牢的扣住了她的腰。
因为躲闪不及,箱子咣当一声落在了地上。
“不管你去哪,让我知道好吗?”
因为力道太大,鼻子被撞得有些酸涩。等舒以安缓过来倒是也不急着推开他,反而慢慢伸出小手也圈住了褚穆。
“能算是告别吗?”
他身上的味道舒以安太熟悉了,近乎贪恋的深呼吸了一下。她把自己的临别赠言当作逼他放手的最后砝码。
“褚穆,你是个男人,洒脱一点好不好?至少,别因为一个舒以安拿不起放不下啊。”
横锢在腰间的手力道没有丝毫的减少,舒以安艰难地闭了闭眼:“褚穆,我不爱你了。放开我吧,你不能因为自己不幸福,也不让我幸福啊。你都已经毁了我前半段人生,还想霸占我剩下的时间吗?”
手指忽然一松,她能明显的感觉到褚穆的身体在变僵。一点一点抽离自己的身体,动作缓慢地捡起落在地上的箱子,舒以安毫不留恋的向后退了几步。
“别找我,再见啦。”
自此以后,万里层云千山暮雪,你我,两不相欠。
最凉薄的莫过于人间的九月天,褚穆看着舒以安转身一步一步离开自己的视线,心痛如绞却也无可奈何,她说的对,他已经毁了她前半生,不能再去干涉她今后的日子。
没人知道,此时背着褚穆的舒以安早已泪流满面。没人知道,她刚才是下了多大的狠心才说出那句话,也没人知道那几句话到底带给了褚穆多大的影响,能够使之常常夜里醒来的时候让他怔怔看着床侧空空的位置一遍一遍地拷问自己难以入眠。
其实,舒以安很想说的是,褚穆,我不在你身边你要照顾好自己,记得早起吃饭,自己熨烫衬衫和西装;家里所有的药都放在二楼书房里的左侧抽屉中;每次喝了酒记得吃胃药和解酒的胶囊;每次出差的时候你要记得查看那边的天气,别忘了给自己带一件遮风挡雨的大衣;还有,如果你有了新的妻子也请不要告诉我,我怕我会忍不住哭,最后,如果几十年之后你还是孤身一人,如果我还活着,请你一定要记得找人告诉我,那样不管我在哪都会来送你最后一程。不枉自己和你夫妻一场,用以报答你当年不顾一切娶我的决心和疼惜。
褚穆,再见。珍重。
当晚,褚穆关掉手机一个人行至郊外山顶,谁也联系不上他。
看着山脚下闪烁着光流的城市,看着这个自己从小生长的城市,他忽然感觉无所适从。在那一刻,他忘了自己拥有过什么,满脑子都是自己到底失去了什么。
他想起三年前的某个周末,自己回母校给老教授送一本很重要的资料,直接把车停在了学校的后门。因为和老教授在他的办公室多聊了一会儿,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学生下课的时间,他随着人流慢慢往外走,不经意的一个转头,就看到了舒以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