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了好几下,也没动静,她只好气喘吁吁地喊:“王老师,是我,我是顾清溪。”
她拼命地用最大的声音去喊,然而喊出来后,听在耳中,才知道有多虚弱无力。
好在里面传来了回应,是王老师爱人的声音,王老师爱人显然也是战战兢兢:“什么人哪?”
顾清溪顿时看到了希望,她连忙说:“我是顾清溪,是王老师班上的学生,我是有事来找王老师,记事!”
说完后,她赶紧补充:“师母,你别担心,就我一个人,确实是有事!”
王老师是经过那些年的,估计看到学生半夜敲门,心里先怕了,她说这话是为了让师母放心。
果然,王师母听到这话后,过来打开了门。
打开门后,王师母看到顾清溪,也是吓了一跳:“你,你这是怎么了?”
她约莫记得班上有个这样的女学生,长得好看,也乖,听话,学习好,她见到过,大致也能认出来。
但是现在,站在门外的女生,头发乱糟糟地披散着,左边脸上还染着血,就像半夜敲门的女鬼一样!
王师母当场吓傻了。
顾清溪知道自己吓人,赶紧抹了一把脸上,快速地向王师母解释了这件事,解释的功夫,王老师也过来,听说了,二话没说,穿上衣服,就嘱咐自己媳妇:“你领着孩子,先把各家老师都叫起来,让他们也赶紧行动起来,我这就跟着清溪过去学生宿舍。”
他没说的是,其实他一直都没睡,就在这里辗转反侧,担心宿舍漏雨,担心学生受罪,他也犹豫着要不要去通知学生们,但是事关重大,学校领导没有通知,他一个普通班主任这样做合适吗?再说他也没想好怎么安置学生,如果万一安置的过程中出了事,他会担什么责任?
一个老师的师德,一个做人的基本良心,他都有,但是过去曾经遭遇的一些事,让他年轻时候的骄傲沉淀为了骨子里的低调,许多事,并不敢出头,那些事彻底停了也就几年时间,心里的烙印还在,并在午夜梦回时隐隐作疼。
如今在挣扎纠结的时候,顾清溪来敲门,而且理由很光明正大,是县委里的人传信,这么一来,他终于有了勇气。
这个时候雨势竟然稍微缓了下来,王老师领着顾清溪沿着走廊快步地跑,跑着跑着,王老师突然停了下来:“你去女生宿舍,我去男生宿舍!”
之后他想到了:“清溪,你去女生宿舍,然后再去咱们班男生宿舍,我先过去高一还有初中的宿舍,那边在围墙边上,更容易出事。”
顾清溪作为一个女生,去男生宿舍叫人,显然不合适,但是关键时候,自然也顾不上那么多了。
顾清溪连忙点头:“好。”
一时迈步走的时候,王老师却又叫住了她。
“顾清溪。”他喊她,声音竟然有些颤抖。
“怎么了,王老师?”顾清溪有些疑惑,她一直觉得老师很坚强稳重,没想到现在他异常激动,情绪很不稳的样子。
“谢谢你。”说完这个,王老师转身,一头扎入了雨幕之中。
顾清溪稍怔了下,就想起来上辈子一个细节。
上辈子,当那天二中出事,她看到王老师和大家宣布了这件事后,便背过身去,他应该是擦了擦眼泪。
其实擦眼泪并没什么,听说了这种惨剧,谁不想哭,但是她总觉得,在王老师转过身的那一刹那,她看到他含泪的眼中有着负罪和纠结,又多少有些庆幸。
那个眼神太复杂,她并不能读懂。
以至于很多年后,偶尔间自己讲课的时候,看到教室的窗户,或者看到眼前的黑板擦,她眼前就会浮现出过去一些画面。
那些画面,甚至也许并不是什么有意义的,也不是和自己有关的,但就是会在不经意间冒出来。
淅淅沥沥的雨水从屋檐边缘落下来,她低头往前跑,手指下意识地撩着紧贴在脸上的油布,当凄冷的风吹在手上的时候,她突然明白了。
其实上辈子的王老师也许纠结过,曾经在风雨交加的夜晚辗转难眠,只不过他并不敢多走一步。
后来出事了,坍塌的是二中的宿舍,他是庆幸,愧疚,但也后怕,怕自己一念之差不曾做出什么,自己的学生就那么遭殃。
这一世,自己过来,其实并不是自己说动了他,他也不需要劝说,他只是需要一个很小的外力推动罢了。
这么想着的时候,顾清溪已经到了女生宿舍门前,她想着是先叫了女生宿舍的门,让她们互相传信过去大礼堂,之后自己再去男生宿舍那里。
当下跑过去,疯狂地敲门,舍管阿姨抱怨着打开了门,打开门后,顾清溪赶紧和阿姨提了这事。
阿姨:“啥?不就是下雨,至于——”
她话说到一半,顾清溪冷着脸说:“阿姨,这件事事关重大,不出事怎么都行,出了事,你能担负得起责任吗?”
她本来大半夜奔波,脸上已经惨白,如今这么冷下脸,倒是把那阿姨吓得不轻,连忙说:“行,行,叫人,我叫人还不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