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爷怔怔的看着这个傻妹妹,他双眼失神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他的大脑里只盘旋着一句话:“闯大祸了,闯大祸了,杜家完啦,杜家完啦!”
大家一阵沉默。杜鹃接着说:“哥,杀一个人比杀一条狼容易多了,人脖子上的皮肤很薄,如果用杀狼的力气来杀一个人,你就能听见匕首划在他骨头上的声音,那个日本人那么胖我都差点把他的脑袋直接削下来。”她自顾自那样说着,好像这样说说才能解恨,全完不顾吓傻了的三个人。”
一股阴风吹过三个男人的身体,他们瞬间浑身冰凉。
杜鹃没听见有人和她搭话便说:“我脾气不好,昨晚回来也不是冲你和咱娘发火,你看看我儿子浑身的伤口,搁谁身上能受得了。”
这几句话倒像是正常人说出来的,她就是这样一会儿清楚一会儿犯浑的,但是她的眼里似乎要喷出火来。
“小瑞,昨晚回来你能认出你哥吗?”她问杜小瑞。
杜小瑞听杜鹃这样问他,他想都没想就说:“可不咋的?我哥昨晚回来,我愣没认出来!我以为城西头染坊铺伙计来咱家串门来了。”
越听这话杜鹃火气越大,她两条柳眉拧在一起,两只大眼睛此刻发出可怕的光。老张偷偷瞥了一眼杜鹃,看见她那样子吓得马上低下头站在一旁看都不敢看她了。
杜爷见杜小瑞不嫌事大的火上浇油,气的想转身抽出花瓶里的鸡毛掸子抽他,有碍于杜鹃在场怕她发飙,所以,他转了一下身又坐好狠狠的看着杜小瑞。杜小瑞岂不知他老子刚才想干什么,但他明白在姑姑面前他是安全的,老子不会为此事打他,一方面塔斯哈是为了杜家才被抓走的,二方面,在姑姑面前,他爹绝对不敢放肆,沙吉浩特人起的“狼女”这个外号,姑姑可不是浪得虚名。
杜小瑞看着杜爷说:“我娘昨晚铺了厚厚一床新棉花,就那样我哥还疼的来回翻身呢,翻到哪边都疼,浑身都是破口子,这也多亏我哥是草原人的后代,经得住摔打,搁我身上疼死过去几次了。”
杜爷借端茶杯之际眼角偷偷看了一下妹妹,只见杜鹃眼里溢满泪花,只是那泪花一直在眼里打转始终没有流淌下来。他此刻既紧张害怕又内疚不安。那几十个人从日本人的铁路基建署大院逃回来后都躲在外面不敢回家,日本人果然第二天又挨门挨户抓人,不过这次只抓身上有伤的,听说一个也没有抓到。昨晚日本人也死了一个自己人,而且是虎子消失的当天被杀的,看起来杜家这次在劫难逃了。
他用手掌使劲搓着已经很亮的太师椅扶手,惴惴不安的胡思乱想着。他对老张说:“张管家,把所有的金银细软都打包好,如果能挨过今天白天,晚上我们连夜逃走。”
张管家答应一声转身走了,杜鹃仰着头没吭气不知道在想什么。杜小瑞说:“也不知道石榴去了会不会见到那个汉奸……”
“别老是汉奸汉奸的,慕容良人不错!”正不知所措的杜爷一听此话火气立刻撒向杜小瑞。
杜鹃猛地把头转向哥哥,把杜爷吓了一跳。她柳眉倒竖盯着他:“说他汉奸怎么了?他亲手抓走我儿子,说是为了杜家的安危我也认了。昨晚商量好好的事,怎么突然不见人影了?要不是虎子爹在院墙上看见塔斯哈进了那个破房子里,我儿子现在早死了!”杜鹃也发火了。
“打开房门那一刻看见我儿子的样子,我都不知道我儿子怎么活下来的……”说到这里,她的泪夺眶而出。
她又想起救虎子的情景,她蹑手蹑脚拉开房门,冲那边摆了下脑袋,巴图鲁腋下夹着吴宝的尸体敏捷的从破房子里出来,悄无声息闪进房子。房子里塔斯哈正血淋淋的在和松本打斗,松本手里拿着一把刺刀眼看就要刺向虎子,巴图鲁左胳膊弯里挽着吴宝的尸体,他右掌一挥砍在松本脖颈上,没等松本身体倒地,一道寒光闪过,随后冲进来的杜鹃瞬间要了他的命。
昏暗的灯光里杜鹃看到血淋淋的儿子时,扑过去紧紧把儿子搂在怀里,她想哭却不敢哭,就这样浑身颤抖着死死抱着儿子,塔斯哈身上有伤,被娘这样搂着感觉到很疼,他的眼睛已经肿的只剩一条缝了,却努力瞪大眼睛看着父亲,始终没有掉一滴眼泪……。
“我如果不是顾忌杜家的安危,昨天整个院子里的日本人一个也别想活命!你们信吗?”她咬牙切齿的说着,眼泪像决堤的洪水一直往下流淌。
杜爷慌乱起来,他从没见傻妹妹哭过,小时候和男孩子打架被打得头破血流也要顽强的把那个男孩子打得满地找牙,男孩子疼的哇哇大哭,她却没有掉一滴眼泪。现在看到她汹涌而出的眼泪,不知道这个妹妹下一步还要干出什么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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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光是杜爷没有想到,所有人都没有想到,接下来的日子,杜鹃真就像一条护崽的母狼一样,给日本人带来那么大的灾难。
这时杜太太和老张扶着老夫人从门外进来了,杜鹃擦了一把眼泪站起来把母亲扶到正中椅子上。
老夫人拉着女儿的手说:“娟儿呀!事情已经出了,不要冲动惹出事来,这也许是咱家应该过得坎儿,万幸虎子回来了,巴图说虎子骨头没伤着,都是皮外伤,这也是你爹在天之灵保佑着杜家吧,你看老张差一点就让日本人给杀了,要不是虎子出来,他也就没命站在这里了……”老夫人看着头上缠着白布条的老张。
老张感激的一直点头:“是啊,要不是虎子少爷,我这老命真交代了。”
听他们这样说,杜鹃心里稍稍敞亮了些,取而代之的是还是愤怒。她看着母亲,明明想说的是:我一定杀了那些日本人,但是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了,她不能再让母亲担心了。于是她话锋一转问道:“娘,虎子爹呢?”
“哦!说先去打听一下外面的情况,一会儿回来。”杜太太轻言细语的说。
杜小瑞一看人多了,想去看虎子去,他站起来说:“石榴刚才跑出去了,不知道回家了还是去找那个汉……她表哥去了,等她回来一问就清楚了。”他没有再说“汉奸”这俩字,他知道现在情况有变,灭火的来了,他不能再引火了。
“奶奶,我得去看护我哥去!”他一副义不容辞的样子,其实他着急想让塔斯哈告诉他昨晚姑姑是怎样杀了那个日本兵的。
“瑞儿,别进去了,昨晚你哥疼的来回翻身,我搂着他,给他讲家里的事他才慢慢睡着的,让他好好睡吧,一会儿还要赶路呢。”杜鹃此刻好像又正常了,她只要冷静下来也不是那么浑的人。
“姑姑怎么没有带昆仑进城,要是昆仑来了,那些日本人能见到今早上这么明媚的阳光吗?”杜小瑞看见人多马上又话多起来了。
杜鹃说:“昆仑和果日早死了,现在是山鹰和山神看门,昆仑的后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