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是看透众人所想,张公公“呵呵”一笑,手中拂尘一甩,从座后走到台前,赞誉道:“娴妃娘娘不仅心意感人,这曲中寓意也算得今日第一啊!”
座上众人纷纷瞪大眼睛——张公公你可不能睁眼说瞎话!
张公公笑容不改,解释道:“娴妃娘娘吹的这首《阅尽千奇》,乃起源于我朝过去的至敌——樊燮古国。此曲流传已久,久到世人已经忘却它起初是赞颂樊燮王治下京城人挥金如土的曲调。”
“人们只知道其赞誉盛世,曲风华丽,安知不是奢颓糜烂之音?我朝文武向来引以为戒,万不可学樊燮王之昏庸奢靡。还是娴妃娘娘识得大体,将樊燮的末代倾覆也融入曲中,自成一番风味,又不负当年抗击樊燮的先皇和臣子们。”
原是如此
方才还叽叽喳喳的嫔妃们纷纷噤声,她们的确没想到这一层。
被张公公这么一说,林岫青此曲不仅思虑得当,还体现了她心怀天下、关乎朝政,希望皇帝成为一代贤王的愿景。
后妃不得干政,起源于数百年前“澄景祸世”。那时,近臣结党,宦官当道,好不容易被新任的皇帝扭转乐局势,才命令“后妃不得干政”。在那之前,贤妃可是明君的标配。她们上谏君主之过,下安臣民之心,将“一国之母”作为己任,可与现在后宫两耳不许闻窗外事的妃嫔截然不同。
如今天下太平,臣子忠实,娴妃一向又与母家林氏来往不多,偶尔打个擦边球也没什么。再说,她也是一片好意。
在马姝雅的提点下,谢芝绮才理清了这其中的弯弯绕绕,恍然大悟道:“娴妃娘娘素来爱读史书,原来还有这等用处!若换了我,定是考虑不到这方方面面。”
苏斐然也是偶然听秦奉安说起过“澄景祸世”,才知道《阅尽千奇》这首曲子的来由。林岫青向来手不释卷,苏斐然不信连自己都知道的过往,她会不知。因此,当林岫青刚才吹起葫芦丝的第一个音时,她心中便已有此猜测。
就算不跳颇负盛名之舞,娴妃依旧是那个聪敏惠智娴妃。她沉寂数年,整个后苑便以为是圣上倦了,娴妃也无计可施。
她们又怎知,不是娴妃自己寻得了一片清静,好精心内省,以求来日一飞冲天呢?
今日股东大会,真是惊喜连连。
“妾身失仪,只想着圣上年少时爱听太后吹奏葫芦丝,便想着趁此机会让圣上回味少年时。只是,妾身苦练半月,还是污了圣上的耳朵,妾身有罪。”林岫青低头啜泣,梨花带雨道,“还请圣上责罚。”
秦奉安静默,所有人都在等待他龙颜大怒。
花棠棣掩嘴轻笑,林岫青这可是教科书级别的御前失仪。圣上酒酣,满座喜乐,林岫青这样砸场子的行为可是要被重罚的。
李长岁却眉头一锁,发现不对。
正常人哭到难以自制时,都上气不接下气,思绪也浑浊一片。眼前林岫青话说得这么溜,很难不让人猜测她早已准备好这番说辞。
只是,她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呢?
难道,她是故意演砸的?
刚才李长岁便有此疑虑,所以未曾出言评论,现在看着这势头更加离奇,便静观其变。
众目睽睽之下,秦奉安长叹一口气,从座位上站起身,披着华丽的大氅来到林岫青面前站定。
“难得一见啊,娴妃可要倒霉了!”顾吟风偷笑。
“娴妃向来端庄持重,做事也滴水不漏,怎会如此轻浮?”马姝雅也发现了端倪,“此事蹊跷。”
很多人都期待着看到娴妃被圣上责骂。在数十双眼睛的凝视下,秦奉安一抬手,林岫青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泪如泉涌地抬起头。
与众人预料中相悖,秦奉安竟轻轻逝去了她脸上的泪滴,并将身后大氅脱下,轻柔地为林岫青披上,好像怕她像瓷娃娃一样碎掉。
苏斐然喝了口茶,心道:“果不其然。”
柔弱的女生最能激发血气方刚少年的保护欲。对于成熟的君王来说,哭哭啼啼的女子或许是种麻烦。但对于燃烧着中二之魂的少年,给他们一个保护娇弱少女的机会,他们就能撬动地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