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武崇训不敢怠慢,整肃了衣裳才作答。
“此句乃荀子《天论篇》开端,振聋发聩,历代人主皆在心中默念,人主之于世间万物,是否并不如自己想见那样重要?否则,英明如三皇五帝,暴虐如桀纣,居帝位皆短短数载,应时而生,应时而亡,有何分别?”
“心底默念……呵,颜夫人就是这么教导你的?”
李显托着茶盏悠悠一笑。
“圣人点她为尔等开蒙,可没安好心呐——”
武崇训脱口问。
“那敢问殿下的蒙师,是如何讲解呢?”
“你亲见两姓帝王,几任储君,还想不穿?”
李显还是那般微微笑着,目光掠过武崇训,穿透宫墙,看到九州池深处。
“你说圣人为君十载,曾在心底念过一回天行有常么?我倒是常常默念,念的是世事自有规律,谁坐在皇位上,怎样扳挣,行出多少常理之外的怪事,也是白费力气,竹篮打水一场空。”
第134章
“你长在圣人治下,耳濡目染,以为她那一套便是天公地道,世上最英明的政纲。但其实杨隋、李唐两朝皆是世族共治,前有崔卢李郑王,后有韦武李杨,彼此联络有亲,代代筛选,照样能得累累名臣猛将,照样有贞观之治。”
李显昂然瞥了武崇训一眼。
“反是圣人,女主登基,不得世族支持,才不得已提拔小姓。要说寒心,这十来年,李家、韦家不寒心么?再过几年,武家、杨家不寒心么?”
想起石淙山上那一幕,武崇训忍耻与众多词臣同列,李显便义愤填膺。
“还是你自认,为官做宰,尚不如巴结讨好的词臣?不如宋之问、阎朝隐?十年之后,情愿见他们指点江山?”
武崇训也觉羞耻,微微侧了侧眼。
李显鼓励他,又授予尚方宝剑。
“可我听你那主意甚好!三郎啊,我只有两个女婿,你大哥什么脾性?太平犬做得,乱世人做不得。如今这局面,我可不敢叫他蹚浑水,别刚躲过铡刀,又把脖子递上去。”
武崇训一怔,稍微细想,便骤然紧张。
太孙不可公然涉事,李显排斥庶子,武延基绝难使用,选无可选,两姓唯有他一人能埋在水底合入潜流!
这便是权臣的路子,与储君犄角相对,共生相伴。
他侧身顿首,“臣替武家满门,感谢太子恩德!”
李显摆摆手,两度登顶的人,是比旁人都从容。
“不是我自夸,我虽平庸,总强过魏王肆意无忌,我家重润更比你大哥强得多了。你侍奉我,侍奉他,当比在魏王父子手里做摄政王好些,你放心——我很大方,必不以驸马身份限制你,中书门下加亲王爵,也无不可。”
想起往事叹息。
“哎,那时我想加盛誉于岳父,反害了他老人家性命。”